古道寻梦

    那月，我恍惚中来到了一座山前，这山一点也不气势，线条很是柔和。看不见山上有人，只看到雾气蒙蒙，蒙蒙中有一棵高大的芭蕉树，他张着宽大的手臂，裸露的叶子呈椭园形，碧绿碧绿的。我伸手握住了其中的一片，丝丝凉意穿透心田，好舒服。

    禁不住就将脸贴在了叶片上，静静地，竟然听到了很轻很轻的钟声，隐隐约约之间好像是从交错的叶脉中传来，一声，一声“当”钟声一个重击，我陡地一惊，山要醒了？可我如何舍得这芭蕉？那芭蕉竟自己摇了摇身体，离了树，落在我的掌心

    当晨曦微露，我想到对面的一个山洞中去，带着那棵芭蕉。

    深秋的风吹来，冷意挂在眉梢，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寻找什么？但我肯定，这山，这洞，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远远的我听见一种声音，穿过喧嚣而来，那么亲切，那么温暖。让我想起儿时黄昏的街头，母亲常会站在一棵大榕树下呼喊：“小丫回家啦—回家哦—”这呼唤，让我的心一颤一颤，至今留在记忆深处。

    红枫叶飘零在我的脚边，我踏上了一条古道。走近那弯古老的拱桥，桥边长长的柳丝飘落我的身上，一滴晶莹的水珠沾上了我的脸颊，湿润的凉意浸入肌肤，我从茫然中开始了清醒：我在哪里？这令人清醒的凉是因为绿柳成群，还是缘于古人留下的足迹长出的青苔？

    石桥古朴依然，岸边树木青翠。

    那桥，那树，那河，那水，只是那个叫叶儿的已不在，而站在桥上的是我，一个从梦中而来的我。

    叶儿的身影依稀在水中浮现，是她吗？典型的江南女子，细柳的身材，姣好的面容。

    他策马匆匆而来，真的是他吗？穿着军装，威风凛凛，下马立于桥中央，苦苦地守候着。

    他看见树影入水，水漾树荫，一派安宁。

    他看见山风携着竹叶的清香，那香拂过他的眉梢，飘进水影，那水影是叶儿，是他朝思暮想的恋人。

    刹那间，他见了枝头飘下的黄叶，如蝶儿一般转了几圈，不知飞向了何处。

    落寞的心痛从心底升起，见那黄叶一片飞远，两片落下了水，贴水而行，却始终融不进水里水面开始泛起涟漪了，渐渐地绘成了另一个画面。

    看着他忧伤的脸，我心头也是一惊，很想从水中看看自己，却见水色清清，水影却是清清秀秀的叶儿，一只红色的蜻蜓正轻轻巧巧的掠过水面，扰了水影。

    他松了缰绳，马欢快地跑向山林，他的身影顿时消失。

    我叹息着起身，走过柳桥。突然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落在桥那头了，有点不舍，但又发现步子清朗了，眼睛里也凉丝丝的，有了绿意。一种很安宁的情绪，在向我招手。我就循着这种安宁迈着步子，我进入林中。

    这氤氲的气息穿过长长的林荫小道，也穿过桂花树前徘徊者怨而淡漠的张望，消散在树叶发出的喃喃私语伴随着小溪的哗啦声中。

    他正手中执书卷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边上有张小桌，一杯清茶正热气袅袅着热气，手里的这一纸书卷是不是另一片黄叶？那我跟他的这一相会是不是远离了自己？我是谁？我真的是他三十年代的恋人叶儿吗？

    黑白胶片中，他和心爱的女子愈走愈近最后重叠在一起。

    看着他在飘渺的竹林中隐去，那我的原来是谁？我的莫名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凤凰山脚的山洞已近在眼前，面前的山峰连绵起伏，绝不突兀，个别的险峻也是顺应着山的总势，山峰和山峰的相连是如此婉转，没有丝毫的不和谐，那线条柔得让你想起儿时常听的摇篮曲，从母亲口中缓缓地流淌着，只有温和，只有安详。“好象正睡着。”眼里的绿意，即刻泯成两个字“亲切”

    此刻真实的面对，我非常感动，感动一切如我心中勾勒的美好。我进入洞中，洞宽广，只是冷气逼人，我惊讶得几乎喊起来。因为我看见洞中躺着的两个人，头靠着头，面容是如此的安详，似乎正做着香甜的梦呢。我甚至感应到了他们的呼吸，平和而缓缓的。

    这一刹那的发现让我震撼，犹如漆黑的夜间突然跳出一轮皎洁的月亮，我就这样愣在了光亮中，这样的安详，几时曾在我面前有过？又是谁让我有过呢？

    脑海中显出一个古老的台门，一把旧藤椅。外祖母在哄我睡觉，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地摇着。

    我把芭蕉放在了他们身边，心里涌起一种很温柔的感觉，觉得自己像被裹进了厚厚的棉絮里

    我又安静地伫立在青石板戛然而止的那个岸头，眺望那相思河，走在这阅过无数风尘的柳桥，走在回归自然狭峭的巷陌

    人世间多数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少数人静得空，爱得隽永。

    然而依旧一蓑烟雨我自来往，依旧晨店暮市，无人频扰，在这里没有背负过多的历史宿债，梦在这样无扰的山水之间，真的可以将生活中的流离苦楚于九霄云外，在这里悟给我一个答案，释放天下迷茫和将要迷茫的灵魂，还自己一个安静的所在。

    2008.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