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孚匀……”
“张孚匀!有胆你当着今天众位同僚的面把你要说的说完!我保你不出十年都没脸在大陆混下去!”
“行了!黎小姐!”总编助理席先生突然站起来,他一直是个温文的先生,与廉玉私交甚笃,也连带对黎嘉骏很和颜悦色,此时竟然怒斥她道,“这儿是报社!不是黎公馆!不是你逞凶耍横的地方!口出狂言,威胁同僚,你以为你是谁!”
这话实在有违他往日风格,说完后他脸红气喘,面孔扭曲,眼镜都歪了。
可黎嘉骏还是呆住了,被当众这样训,任谁都会挂不住脸,更何况出口的是一个平时脾气很好的人,一时间,所有人谴责的眼神都看过来,像利剑一样把她捅成了筛子。
……众矢之的,她突然体验到了。
她不由得强压住暴起反驳的冲动,咬牙低头,开始反省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题,可她从头到尾说得话不过一只手,说起来是最后一句最冲,可对一些心里正滴血的人来说,又似乎句句都很冲。
大概他们都觉得她会羞怒交加冲出去吧。
她偏不!
“张孚匀。”她转向那个小编辑,他倒是没有什么得意的样子,只是一脸苦大仇深,“张孚匀,对不住,我一时冲动,我口不择言了,对不住,请您原谅。”说罢,她略点了头,就当鞠躬了。
没有眼神对视,动作又那么潦草,她知道是个人都看得出她不诚心,可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让步了,她不想落荒而逃,如果他们还是不肯原谅,那她……也只有圆润了。
“啊,没,没事。”张孚匀和其他人一样意外,“我也有错,我不该那样说,我,我向大家道歉!”他倒是真向四周鞠了一躬!
黎嘉骏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过分,涵养上就比不过这个小男生,下意识的也鞠躬回了个礼!
“哎。”席先生扶正了眼镜,叹气,“我也有不妥……嘉骏,你这些年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爱国之心赤诚一片,吾等皆弗如也。听闻南京之事,你必比我们郁愤数倍,是以有失理智,也是情有可原,是我有失考虑,不该如此斥责与你。然而,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真的是……已经到了绝境了。”
果然是因为她表现太爱国!所以别人都以为她那态度是被打击疯了!
可是不是啊!亲!真的不是啊!我说的是真的呀!黎嘉骏心里泪流满面,几乎想跪下来立投名状,可一旦想通她就明白,在这些已经认定“这就是事实”的文化人眼里,她这种作弊的文化程度是完全辩不过的!现在别人还是“节哀顺变”的目光,她要是据理力争,迎接她就是看绝症晚期的同情眼神了!
黎嘉骏烦躁难当,恨不得掀个桌发泄一下,可表面却只能做出理解的样子,强颜欢笑:“那,席先生,我们登载这个消息,是否能顺带提一提五四精神,也好,振聋发聩一下。”她希望这个和谈的消息能像巴黎和会一样,被学生运动搅黄了。
然而巴黎和会和现在却又完全不同,此时在所有人看来,都已是绝境,若是不签,继续打,难保有朝一日,新首都都被屠了,那可真是彻底的亡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恐怕所有人都这么想。
席先生当然明白此中意思,他轻轻叹口气,略为感叹的看了一会儿她,轻微的点了点头:“我,亲自改。”
“当然,能不登最好。”黎嘉骏还是觉得不该登,这个消息一旦被正规媒体刊发,引发的震动不会亚于巴黎和会,可是她在后世却半点没听说,显然是不曾大众传播过的。
可这个要求,就没人搭理了。
小会结束后,无事的人都可以走了,黎嘉骏缓缓往外走,路过几个相熟的人,竟然还是同情的看她!一副担心她受不了打击的样子!
她加快脚步往外走,发现余见初开着车等在外头!
“接我的?”她二话不说上了车,然后才问。
余见初朝李修博几个示意了一下,启动了车子:“我听说你终于出关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余老板大忙人呀,我可不敢耽误您时间,回去吧。”黎嘉骏哪有胃口。
“得吃,南翔小笼包如何?”
“……行吧。”
随后两人简单的吃了点小笼包和小吃,期间基本没其他交谈,直到回到余宅,黎嘉骏被送到房门口,余见初才迟疑的说了句:“嘉骏,无论如何,你之前的,那些……出生入死……都没有白费,你,不要太难过。”
黎嘉骏目瞪口呆,半晌才结巴道:“你也以为我已经被打击疯了,强颜欢笑忍痛苟活来着?”
余见初立马感觉到情况不对,摇头:“如果是我多想,那便再好不过了。”
“……余见初,你至少该相信我。”黎嘉骏终于忍不住了,她受够了,她要说出来!她双手搭着余见初的肩膀,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我没失心疯,我也没得癔症,我不是要你相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这场战争,我们,中国,才是赢家,你知道吗?南京什么的,根本,打击,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