乎是半个主人,不思精诚报主,反而串通党羽盗窃,今日是绢帛,明日便是印信、圣旨,后日说不定被人买通,将厌胜之物带到你宫里去了!这样擅主自专、欺上瞒下的人,你还要留她?”
我见母亲发怒,忙要跪地,被母亲一瞪,又站住了,挽着她的手臂道:“阿娘息怒,阿娘所说确有其事,然而国之律法,总在究其行,而究非其心,如今她们只是盗窃,便当以盗窃的罪过论,或杖,或徒,或流,只按律令办便是,何必又大事株连呢?我听说邱神勣连庭院中打扫枯叶的宦官都抓了,大明宫中我的侍人几乎拿了六成,儿觉得…未免酷烈过了。”
母亲冷笑道:“去年你不过斥了阿杨一句,她便耍性子告病,你亲往掖庭,她却待你不敬,必要朕亲下旨意,才肯回去,只这一条,便够她寸磔了!邱神勣不过判个斩首,实在已是便宜了她,你却还要替她遮掩求情。朕把卷宗给你,便是存了要看你如何处置的心,没想到你倒一心只想着如何欺瞒朕了。”
我一时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躬身拱手道:“阿娘,她们怎么也是我身边的人,公开处刑,恐怕不雅,求阿娘网开一面,赐个…全尸罢。”说出这话来时心里微微发颤,既内疚,又悲哀,连声音也不自觉地抖了,母亲瞥我一眼,道:“你是因那日偏袒了韦欢而愧疚么?”
我全身一颤,猛然抬眼看母亲。宫中花开甚早,到如今已是姹紫千妍、争奇斗艳了,我们靠花圃又近,母亲正伸手捏了一枝,将其扯近,凑在鼻尖嗅闻,她神情平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愉悦,嗅了一下,两指用力,将那娇嫩花枝折断,对身后一看,团儿立刻端着镜子上来,母亲将花簪在头上,转头问我:“好看么?”
我一时没回过神来,讷讷道:“好看。”一心想要奉承母亲,好叫她忘了韦欢,又笑道:“这时节竟有牡丹,必是阿娘圣德所感,连花都早开了。”
母亲向后问道:“你们以为呢?”
她身后的人纷纷凑趣道:“公主所言极是,娘子圣德动天。”
母亲忽地将花又扯下去,随手扔在地上,道:“朕却觉得不好。”
众人一怔,团儿笑道:“娘子鸾凤之体,这花虽好,却似还差了些天家气度。”
母亲轻轻一笑,携我手向前走了几步,望见前面一棵大树,还只发了一半的芽,身上一块黄一块青的,颇有几分丑陋。那看管花园的内侍见母亲盯着这棵树看,满头是汗地解释:“小人这便叫人换了。”
母亲笑道:“从来这些树不是全青,便是全黄,偶然见到一个半青半黄的,却也有趣。”
那内侍笑道:“正是,正是,小人也觉得如此,所以未敢便就更换,既是陛下喜爱这棵树,小人斗胆启奏陛下,是否将此树移到贞观殿去?”
母亲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你辛苦了,赏五十匹绢,不必陪在这里,自做你的职守去罢。”
那内侍连连谢恩,躬身告退,母亲带着我慢慢向前,边走边道:“你心里必然想这些人都是佞幸小人,是不是?”
我道:“他们是阿娘的仆从,本该如此。”连我也为了韦欢拍起母亲的马屁,还能说什么呢?不过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着实让我敬佩,我自问是决计做不到这一步的。
母亲轻轻一笑,道:“你错了,他们虽是我的近身奴婢,却也只有极少的几个,能一开始便以君心为己心,以君言为己言的。他们能如此,是我一步一步,将他们教成这样的。”她的笑意渐渐变淡,看我的时候笑容便完全消失了:“譬如婉儿,她祖、父家族皆为我所灭,你道她当真就愿意服侍我,对我伏低做小么?”
但听噗通一声,却是跟得最近的婉儿跪在了地上,全身颤抖,脸色苍白。
母亲笑了笑,只一抬眼,从人便都消失不见了,花树之下,只剩下母亲,婉儿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