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奇怪,鸡蛋、草纸、盐、酒,都是很普
通的东西。来买东西的人看来也很平凡,高高的个子,瘦瘦的,就像这里别的男人一
样,看来总显得有些忧虑,有点疲倦。
直到有一天,那个肚子挺得更高的小媳妇看见他,马如龙才开始注意他。因为小媳
妇居然问:“这个人是谁?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住在这里的人每一个她都见过,而且都认得。她说得很肯定。“这个男人绝不是住
在这里的,而且以前绝对没有到这里来过。”
于是马如龙也渐渐开始对这个男人注意了。他并不是个善于观察别人为人,出身在
他这种豪富世家的大少爷们,通常都不善于观察别人,但是,他仍然看出好几点异常的
现象。
这个男人身材虽然很瘦,手脚却特别粗大,伸手拿东西和付钱的时候,总是躲躲藏
藏的,而且动作很快,好像很不愿别人看见他的手。每天他都要等到黄昏之后,每个人
都回家吃饭的时候才来,这时候巷子的人最少。他的身材虽然很高,脚虽然很大,走起
路来却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有时天下雨,巷子里泥泞满路,他脚上沾着的泥也比
别人少。
虽然已过完了年,已经是春天,天气却还是很冷,他穿的衣衫也比别人单薄,可是
连一点伯冷的样子都没有。马如龙虽然不是老江湖,就凭这几点,也已看出这个人一定
练过武,而且练得很不错,一双手上很可能有铁砂掌一类的功夫。
一个武林中的好手,每天到这里来买鸡蛋草纸干什么?如果他是为了避仇面躲到这
里来的,也不必每天来买这些东西。如果他是俞五的回下,派到这里来保护马如龙的,
也不必做这些引人注意的事情。
难道邱凤城、绝大师他们已经发现这家杂货店可疑,所以派个人来查探监视?回如
果真是这样子的,他也不必每天买二十个鸡蛋两斤盐回去,这几点马如龙都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最好不要想,可是马如龙的好奇心已经被引起了,每个人都难免有好
奇心,马如龙固然不能例外,谢玉仑也不例外。她也知道有这么样一个人来,有一天她
终于忍不住问:“你们说的这个人,真的是个男人?”
“当然是个男人。”
“他会不会是女扮男装的?”“绝不会。”
马如龙虽然己领教过“易容木”的奇妙,但是,他相信这个男人绝不会是个女人,
谢玉仑显然觉得很失望。
马如龙早就觉得她问得很奇怪,也忍不住要问她“你为什么要问这件事?难道你
希望他是个女人?”
谢玉仑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如果他是个女人,就可能是来救我的。”
——为什么只有女人才会来救她?马如龙没有问,只淡淡他说:“你嫁给我十八
年,我对你一向不错,别人为什么要来救你?”谢玉仑恨恨地盯着他,只要一提起这件
事,她眼里就会露出说不出的痛苦和仇恨。只要她一变成这种样子,马如龙就会赶快溜
出去,他实在不敢看这样一双眼睛。他也不忍。
有一天晚上,这个神秘的男人刚买过东西回去没有多久,姓于的小媳妇忽然又挺着
大肚予来了,神色显得又紧张、又兴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她喘着气说“我
知道那个人住在哪里了。”
一向不多事也不多嘴的张老实,这次居然也忍不住问道:“他住在哪里?”“今天
就在陶保义的家,”小媳妇说“我亲眼看见他进去的。”
陶保义是这里的地保,以前听说也练过武,可是他自己从来不提,也没有人看见他
练过武。他住的地方是附近最大的一栋屋子,是用红砖盖成的。地保的交游比较广阔,
有朋友来住在他家里,并不奇怪。
可是他家里一共只有夫妇两个人,再加上这个朋友,每天就算能吃下二十个鸡蛋,
如果要吃两斤盐,三个人都会咸死。
小媳妇又说:“刚才我故意到保义嫂家去串门子,前前后后都看不见那个人,可是
我明明看见那个人到他家去了,我偷偷地问保义嫂,那个人每天买两斤盐回去干什么?
保义哥忽然就借了个原因,跟保义嫂吵起架来,我只有赶紧开溜。”
张老实一直在听,忽然问她:“今天你买不买红糖?”“今天不买。”
“买不买酱菜?”
“也不买。”
张老实居然板起了脸:“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回去睡觉?”
小媳妇眨着眼,看了他半天,只好走了。张老实已经在准备打烊,嘴里哺哺他说:
“管人闲事最不好,喜欢管闲事的人,我看见就讨厌。”马如龙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
老实人也有些奇怪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张老实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