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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死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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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丁丁在恍恍惚惚之中,仿佛已经捕捉到一点光影,可是光影瞬即消失。

    因为他已经看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盯着他,他从未想到过,在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中竟然会充满了这么多的怨毒与仇恨。

    她为什么要恨我?怨得那么深。

    丁丁又想起了马厩前那一道还没修好的栏杆,那个还没修好的地窖,也想起了即将到来的寒冷寂寞的冬天。

    他不懂。

    他实在不懂这个总是对他带着一种淡淡的情愁,就仿佛乡愁那么淡的情愁的女人,为什么会这样对付他?

    可是在他的记忆深处,他已经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刀法的路,本来是纵横开阔的,这个人的刀法却尖锐如针,就好像是仙人掌的尖针。

    他拼俞想去忆起这个人的名字,她已经先说了出来。

    “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针,命飘零。

    散不完的刀光,数不尽的刀魂。”

    江湖中人,只要听到这首沉郁哀伤的小曲,就知道它是说准了。

    五

    长鞭飞卷,田灵子旋转着从半空中落下去时,牧羊儿还坐在那堆已经快熄灭的火焰后,看起来就橡是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他的一条右腿已经断了,从膝盖上被人一刀削断。

    丁下一刀出削,不但斩断了轩辕开山的头颅,也削断了牧羊儿的腿。

    田灵子挣脱了鞭梢,瞪着牧羊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你的鞭子不是用来对付我的。”

    “我不是在对付你,我是在救你。”他好像真的很诚恳的说:“你在那个人面前,连一点希望都没有,我实在不想眼看你去送死。”

    田灵子冷笑:“你真有这么好的心?”

    牧羊儿反问:“刚才你有没有看清楚他出手的那一刀?我敢保证,你绝没有看清楚。”

    “是吗?”

    “我也敢保证,江湖中能看清他那一刀出手的入,已经不多了,能挡住他那一刀的人也许连一个都没有。”

    他看着自己已经止住血的断腿,叹了口气:“连我挡不住,还有谁能挡得住?”

    田灵子瞪着他冷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挡不住,别人就挡不住?”

    牧羊儿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又渐渐露出了笑容。

    “你以为我是谁,你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已经不行了?”他的笑容又恢复了片刻前那种邪恶和诡异:“只要我高兴,现在找还是随时可以剥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来。随便我怎样对付你,你还是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看着他的笑,田灵子只觉得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就好像真的已经被赤裸裸的吊在树上。

    所以等到牧羊几问她:“你信不信?”的时候,她居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那么你也就应该相信,刚才若非是我救了你,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田灵子又不由自主的点头,牧羊儿又盯着她看了很久:“那么你准备怎么佯报答我呢?”

    他笑得更邪,田灵子手足冰冷,只觉得平生部没有这么害怕过。

    “可是可是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她挣扎眷说。

    “称有什么机会?”

    “那时候他怀里抱着个女人,我看得出他对那个女人很好,我如果全力去刺杀那个女人,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救她。”田灵子说:“一个人若是对另外一个人太关心,就难免会把目己的弱点显露出来。”

    “所以你就认为已经有机会可以杀了他?”

    田灵子很肯定的说:“我不但有机会,而且机会很大。”

    这句话还没说完,她的胸膛已经被重重的抽了一下,虽然还不能算太重,却已经痛得她全身都流出了冷汗。极端的痛苦中,却又带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快感,这种感觉,使得她全身都开始不停的颤抖。

    她用双手抱着她的胸,喘息着间:

    “你这个王八蛋,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只不过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而已。”牧羊冷冷的说:“第一,刚刚那个人就算怀里抱着八个女人,就算那八千女人都是他爱得要死的初恋情人,你手里就算有十六把剑,就算能够使出你爸爸你妈妈和六个丈夫的所有绝招,你还是没有办法伤得了她们的毫发,那小子还是可以一刀要你的命。”

    牧羊儿说:“等他刀锋划过你脖子的时候,你甚至还会觉得很舒服很凉快,等你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下来的时候,你的眼睛甚至还可以看到自己的脚。”

    他间田灵子:“你信不信?”

    田灵子知道牧羊儿绝不是一个会替别人吹牛的人,实在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可是她又实在不能相信,人世间会有这么快的刀法。

    牧羊几故意停顿了半天,好让她加深对这句话的印象,然后才悠悠的接着说:“第二,幸好你杀不了他怀抱中那个女人,否则你就更该死了。”

    “为什么?”田灵子忍不住间。

    “因为那个女人就是出动了江湖中三大令牌,让你不能不受命,又把一万两紫磨金存到你开设在山西太原府那个秘密票号里去,让你不得不动心的人。”

    牧羊儿很安静的说:“你就是为了她,才不远千里,在九月月圆前赶到这里来为她杀人。”

    田灵子愣住。橡她这么样一个女人,居然也会愣住,实在是件很不平常的事,甚至连她的声音都已嘶哑,要过很久才说得出话。

    “难道她就是因梦娘?”

    “她就是。”

    “就是那个昔年号称天下第一绝色,江湖中万人倾倒,自己却忽然消失不见的那个因梦娘?”

    “是的。”牧羊几说:“她就是。”

    “刚才那个会用刀的年轻人是谁?”

    “那个人姓丁,叫丁宁,据说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刀法之快,据说已经可以直追昔年的傅红雪。”

    “不管怎么样,他的身份还是和因梦娘差得很远,她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昔日的因梦娘,就是今日的花夫人。”

    “花夫人?”田灵子问:“哪一位花夫人?”

    牧羊几居然也用一种沉郁哀伤的声音曼曼而唱。

    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针,命飘零。

    散不完的刀光,数不尽的刀魂。

    “你说的是花错?”

    “是。”

    “就是那个总认为自己什么事都做错了的浪子花错?”

    “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

    “最主要的,并不是他自己认为他自己错了,而是别的人都认为他错了,所以他想不错不行。”牧羊儿声音里居然也带着一点感伤:“所以花错既错,因梦也就无梦。”“因梦就是因为嫁给了花错,所以才忽然会自江湖中消声匿迹?”

    “对。”

    “然后他们是不是就隐居在这附近?”

    “对。”

    牧羊儿说:“可是有一天,花错出门去了,因梦就在家里痴痴的等,等了两年之后,花错才回来。”牧羊儿的声音忽然变得奇怪:“只可惜,花错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变成两个人了。”

    “这句话什么意思?”田灵子很急切的间:“这句话的意思我实在不懂。”

    火焰已经快熄灭了,牧羊儿的脸色看来更阴暗而诡异。

    “那一天黄昏,她眼看着她的丈夫自远处奔回,明明是个很完整的人,可是等她站起来想去迎接时,他的人忽然断了,从腰际一断为二。他的上半身往后倒下去的时候,下半身的两条腿还往前跑出了七步。”

    田灵子的脸色发白。

    “这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不懂。”

    “你应该懂的。”牧羊儿说:“花错知道他的妻子在等他,一心想回来见她的妻子一面,只可惜在他回家之前,他已经被人一刀腰斩。”

    “他既然已经被人一刀腰斩,怎么还能够飞奔回来?”田灵子又间。

    “这可能有两种原因。”牧羊儿说:“第一,因为他太想回来看他的妻子,这种情感已经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情感,激发了他生向中最后的一点潜力一直支持着他,让他能看到他的妻子最后一面。”

    这是种多么伟大的情感,可是已经嫁过六次的田灵子并没有因此而感动。

    她只急着问:“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牧羊儿的声音仿佛也变得有些嘶哑:“那就是因为杀他的人刀法太快!”

    一阵风吹过,火光忽然熄灭,天地间一片黑暗。田灵子的额角鼻尖和掌心都已经冒出了冷汗。

    她忽然想起了刚才丁宁在轩辕开山脖子上留下的那一刀,只有那样的刀法,才能造成这种结果。只有那么长久的寂寞和那么深的感情,才能让因梦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换取杀死他丈夫的仇人的性俞。

    现在,她居然被抱在她仇人的怀抱中,为的是什么呢,

    牧羊儿淡淡的间田灵子:“现在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明白我的意思了?”

    “是的,我已经完全明白了。”田灵子也用同样冷淡的声音说:“现在要杀丁宁,已经根本用不着我们出手。”

    六

    坟前的仙人掌,已经被风砂和黄土染成一种于血般的暗褐色。

    因梦用一快雪白的丝中擦拭它,她的动作仔细缓慢而温柔,就橡是一个充满了爱心的母亲在擦拭她的初生婴几。

    直到仙人掌上的黄砂褪尽,又恢复它的苍翠碧绿,她才回过头凝视着倒在地上的丁丁,明媚的眼睛里立刻变得充满仇恨怨毒。

    “我想你现在一定知道我是谁了。”她说:“我就是花错的妻子,为了逃避你们的追杀,我们才躲到这里来,可是我的丈夫不愿意在这里躲一辈子,他一向是个骄做的人,所以他一定要去学一种可以对抗你们的刀法,免得让我也委委屈屈的在这里陪他渡过一生。”

    因梦说:“为了我,池非走不可,为了他,我只好让他走,就在那栋小屋里,我等了他两年,我知道池一寇会回来。”

    丁丁只有听着,什么话都不能说她的嘴唇已麻木僵硬,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池答应过我,不管在任何情形之下都会赶回来见我最后一“面。”因梦的声音暗哑:“我当然相信他的活,江湖中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诺言,两年后他果然回来了,果然看了我最后一眼,想不到就在那一瞬间,我们就已天人永隔,永远不能再见。”

    她没有流泪,流泪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是复仇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杀他的人是谁,也想不出入世间有谁能使出那些可怕的方法,我只听到远方有女人说”

    鲜血从花错忽然一折为二的腰身里喷出来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在说。

    “花错,如果称还能侥幸不死,今年我就放过了你,而且还会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年九月月圆时,我还会来这里等你。”

    声音飘忽而轻细,有时候听来就好橡是从天畔那一轮血红的落日中传过来的,有时候听起来又像是一个人在他耳边低语。

    “所以我知道你今年一定会来,想不到你还未到九月就来了。”因梦说:“看到你挥斧劈柴的手法,我本来已经怀疑是你,看到你这么年轻、这么简朴,我又不能确定了。”

    她的声音更暗淡:“那时候我甚至在暗中希望你不是那个人,现在我却不能放过你。”

    丁丁的额上已现出青筋,青筋在跳动,他的眼睛却已闭起。

    “只不过现在我还不想杀你,我要让你慢慢的死。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接着说:“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活着有时远比死更痛苦。”

    于是从这一刹那间开始,他和她以及其他许许多多人,都要开始去经历一段没有人能够猜测到结果的生死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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