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月华的功力,虽已不弱,但林极翁终究是一派掌门人,数十年内家功力,岂同等闲,谭月华只觉得一股大力,由掌心直傅向手臂,冲至肩头,突感肩头一阵剧痛,臂骨齐肩处,已然“格”地一声,断裂了开来。同时,身形也站立不稳,一连向后退出七八步,方能稳住身形。
看林极翁时,却是伤得更重!
那一铁链,正击在他双眼之中,头壳破裂,鲜血披面,脚步踉跄。
但是他兀自虎吼不已,跌跌撞撞,向谭月华冲了过来。谭月华又气又急,喝道:“林前辈,你你这是作什么?”
林极翁向前冲出了丈许,一声怪叫,便已然跌倒在地上。
谭月华知道他已然伤重不支,向前走了一步,只见杯极翁伸出手指,向前乱指,可见他已然根本看不清任何物事,也不知谭月华是在什么地方,又大吼了几声,道:“好贼子,我八卦与你不共戴天”
讲到此处,已然口中鲜血狂喷,片刻之间,便自没有了声息。
谭月华见林极翁已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本来,是一心想劝杯极翁不要自尽的,怎知,林极翁反倒死在自己的铁链之下!
谭月华呆了一会,只觉得肩头的剧痛,又一阵紧似一阵。
她伸手在伤处按了一按,试出骨伤得颊是厉害,就算有家传的灵药,只怕半个月之内,也是难望痊愈,而鬼宫之行,又势在必往,本已凶险,如今却又加上了几分困难。
谭月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走入灌木丛中,解开衣衫,提正骨位,敷上了接骨止痛的灵药,又撕破了一件衣衫,将伤处紧紧扎好,才又走了出来,向遍地尸体,望了一眼,心想林极翁虽然夜有将事情的经过情形说出,但也可以料到。
一定是他们一行,二十六人,要到仙人峰去,但是只来到此处,传来了那神秘的琴声,便令得他们不克自制,竟然自相残杀起来。
谭月华料到事情的经过,是大有道理的。
因为她自己,也曾受感于那琴音。
那是当日她和哥哥谭翼飞,一齐离开虎丘上刖赴仙人峰之际的事。
当时,他们才一离开虎丘,跑出还未到半里,便突然听到了那悦耳的琴声。
他们还不及追究那琴音的来源,心中便突然感到了一阵模糊。
他们只觉得自己,在竭尽全力,向前急驰。
而那琴音,直打入他们的心坎,操纵着他们的心意!当他们自以为,少说也已然奔出了百里开外之际,琴音突然停止。
琴音一去,他们才发现,仍然是在原来的地方,根本未曾远去。
他们两人,当时也感到莫名其妙。
谭月华本来是准备一见到父亲,便询问这件怪事的,但是她却一直未曾遇到父亲。
只不过,她在仙人峰上,听火凤仙姑,讲起金鞭韩逊,死在她手下的经过情形,再加上如今,目睹栖霞派和八卦门之间,自相残杀的情形,她已然可以知道那琴音之不祥。
而那情形,和父亲所忧叹的,武林中所酝酿的大乱,一定有莫大干系。
谭月华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林极翁正好端端地在和她讲着话,为什么又突然扑了起来,与她动手,而且所使的招式,如此凶狠这一点,她却仍然是一点也不明白。
她又将当时的经过情形,细细地想了一遍,只觉得林极翁在动手之前,双眼睁大,紧盯在自己的手上,像是在望着自己手上的那件物事。
那两件物事,一件是那怪人所给的盒子,另一件,是紫缎小包。
难道炮竟是因为那两件东西,才突然对自己动手的么?
听他临死时的话,像是自己,对八卦门有极深的仇恨一样,而且,又满口“老贼”莫非父亲和他,竟是宿仇?谭月华想了一会,不得究竟,将两件物事,仍揣入怀中,想将众人的尸体掩埋,但是她右臂,不能动弹,却又无能为力。
当下谭月华望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便走了开去。
其时,天色已然大明,不一会,便已然来到了大路之上。
那条大路,乃是南北的道途,天色才明,车马已然不少,谭月华循着大路,向北走去,约莫走出了两个时辰,将近正午时分,已然看到前面,有一个极大的镇市,谭月华一则已然感到了腹中饥饥,二则,也要买一匹牲口,以便赶路。
因此,便向镇上走去,来到了大街之上,只见那大镇,颇是繁华,谭月华信步向一家酒楼走去,进了店堂,偶一抬头,向店堂后面看,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几乎已提不起脚步来了。
原来,在店堂后面,本有一大幅空地。
那空地四周围,放着几列马槽,原是供过往客商的马儿,加料饮水之用,此际也有二三十匹马,正在槽中饮水。
而空地的当中,则停了不少辆车子。
在那些车子之中,谭月华看到了那辆装饰得华丽已极的马车。
那辆马车,车身上虽然以一幅油布盖着,但是却盖得不够严密。
阳光照射处,布缝之中,仍可以看到一列红宝石,在闪闪生光。
谭月华一看到那辆马车,便立时连想到了那神秘的琴声。
车既然停在这里,当然,车中的人,是在这家酒家之中饮食。
也就是说,那令得普天下武林,生出如此轩然大波的人,便是在酒家之中。
谭月华一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既是紧张,又是兴奋,先左右一看,见那家酒家,规模甚大,上下共有两层,最低下的那层,除了柜台之外,便埋着十来缸酒,并无桌椅之设。而食客,则全在第二层上,有一栏朱漆楼梯,通向二楼。
谭月华见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便又从酒缕门口,退了出来。
假装毫不在意神气,踱了开去,绕着酒楼,转了一个圈,来到了那块空地之上,那空地上,有几个喂马的小厮,也各自正忙着,未曾注意她。谭月华身形连闪,已然来到了那辆马车的旁边。
在车边略停了一停,心中更是抨抨乱跳,四外一看,实是无人注意自己,才伸手一掀车帘,向车中望去,只见车厢之中,也是一样的华丽无匹,绣褥锦垫,一张矮几之上,还放着一张古琴。
谭月华一见那张古琴,更是心中紧张,仔细一看,那张古琴,与众不同,人家琴只有七弦,但是那张琴,却有八弦!
而且,八根琴弦,自租至细,相差颇大,粗的那条,竟有手指粗细。
谭月华本来,想伸手去拔上一拔,但转念之间,暗忖自己溜到这来窥伺,已然是冒了大险,若是一拨动琴弦,琴声一起,便难免为人发觉,还是不要乱动,先上酒搂去观动静的好。
因此,便退身而出,放下了车帘,又来到了酒家门口,走上了楼去。
上楼一看,只见约有五十余副座头,倒有一大半,坐满了食客。
一时之间,也分不清哪些是武林中人,哪些是真正的客商。
谭月华只得拣了一张,在角落处,可以看到整个楼头的桌子,坐了下来,自有店小二来招呼,要菜要饭不提。
谭月华坐定了之后,便开始打量酒搂上的食客,只见一大半,全是客商朴样的人,满身铜臭之气,远离家乡,无非是为了一个利字。
座中有七八个书生打扮的人,谭月华对之,特别注意,可是看来看去,也没有一个,像是武林异人,再就是一个走方郎中,身边提着一串钢铃,和一个药箱,也是面泛油光,一身俗相。
还有一些,则分明是前来赶集的农夫。
只有一张桌子上,像是有一个镖师,和四五个趟子手,正在高谈阅论。
在楼上的人,谭月华已然一一看遍,只是未曾看出有什么异人来。
不一会,饭菜已然一齐送了上来,谭月华只得一面吃,一面留心观看。
正在心中暗自纳罕,那车中人,莫非只是将车,停在此间,人却不在么?忽然见一个店小二,向自己走了过来,来到面前,躬身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姓谭么?”
谭月华一听,心中便是一惊。
她虽然为人,极是机警,但是却也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有人知道她的姓氏。
而且,她刚才还曾窥视过那辆马车,又不知是否车主人早已发觉,前来生事?那车主人既然有这样的身手,就算自己此时,未曾受伤,也绝对不是他的敌手!因此一时之间,谭月华竟不知是认了好,还是不认的好,只是含含糊糊“嗯”地一声。
那店小二满面陪笑,道:“若是谭姑娘时,有一位客官,有一点东西,托小可带给谭姑娘。”
谭月华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大概不是那车主人,便道:“是什么东西?”
那店小二伸手将一小包东西,放在桌上,道:“便是这个。”
谭月华见那东西,放到桌上时,发出“拍”的一声,可能颇是沉重,仔细看时,却是一个小小的纸包,谭月华并不忙于解开来看个究竟,问道:“是什么人交给你的?”
那店小二笑道:“那位大爷,若论相貌衣着,实是不敢多说,可是竟是一位阔爷,一出手便赏了小的一两银子,还说只要将东西送到了谭姑娘的手上,谭姑娘还必有重赏!”
谭月华忙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店小二道:“就是刚才,在店门日,那位客官将小的唤住了,也是小的财星照命!”
谭月华明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究竟来,便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碎银来,道:“你去吧!”
那店小二接了过来,感激流涕,竟至于要当场跪地拜谢。
谭月华唯恐惹人注目,连忙将他拦住,那店小二才千恩万谢地走了开去。
谭月华将那纸包,拆开一看,不禁一怔。
原来纸包中所包的,乃是一枚小箭。
那枚小箭,长不及三寸,箭杆乌黑,带着一个指甲大小,锋锐已极的箭簇,形状大小,和她昨晚接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而在小箭的箭杆上,也绕着一个纸卷,摊开一看,只见写道:“鬼宫重地,凶险重重,谭姑娘切不可去冒险!”
那字条上面的字迹,仍然是那样歪歪斜斜,不成其体统。
谭月华呆了半晌,心忖那人,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又不知道究竟是善意,还是恶意,为何三番两次,告诫自己?
正在想着,忽然听得下面空地之上,响起了辚辚车声,还有“叮”地一声琴音。
在这个嘈杂的市镇上,这样的声音,绝不会惹起人家的注意。可是谭月华听在耳中,其感觉却又大不相同。
她知道,这纸条和将小箭给自己的人,和那马车,那琴音,绝对无关。
她也知道,车声琴音一起,那辆马车,可是立即便要离去。
她立即匆勿地收起了小箭和纸条,也不顾得再吃饭,便向缕下走去,一面走,一面打量楼上的食客。她的记忆力极强,前后总共才不过小半个时辰,酒楼上的食客,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看了一遍,只见东面角落上,店小二正在收拾桌面,可见是食客刚走不久。而那一桌上,谭月华记得,是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作管家打扮,面目颇是英俊,约莫三十上下的人物。
另一个另一个谭月华只想起了一个,另一个人,是什么模样,却再也想不起来了。或许是那个人的模样,太以普通,谭月华刚才,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未曾留意,因此此际,自然也想不起来了。谭月华也不再去想他,会了账,便向外走去,只见那辆车子,已然不在空地上了。
谭月华心中一沈,只得又去买了一匹,上佳的骏马,骑着出了市镇。
怎知才一出市镇,便见到那辆马车,车身上仍然是覆盖着油布,正在前面,缓缓而行。
谭月华心中,不禁一喜,也勒住了马缰,离开十余丈,慢慢地跟在后面,前面那辆马车快,她也快,前面那辆马车慢,她也慢。
一直跟了一天,到了傍晚时分,那辆马车之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执着一条马鞭“霍”地一挥,马儿一声长嘶,车便向前,疾驰而出。
虽然天色昏暗,而且只是一挥鞭间,那只手重又缩入了车中。
可是,谭月华却已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手,在大拇指之旁,另生着一只枝指,共有六个手指!谭月华一面连忙策马,趋向前面,一面心中大是奇怪,暗忖难道车中,当真是六指先生?
六指先生,本来就是居住在仙人峰上的。所以,众人在仙人峰上,只得都露天而睡,至多也不过搭上帐幕,但是六指先生等一干人,却仍是有屋可住,天色一黑,便自顾自进房而去。
谭月华还记得那怪人吩咐她前去鬼宫之际,六指先生,并不在外面。
当然,如果他不在屋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因此,在自己下山之前,他赶下山来,以琴音乱人心神,令得栖霞派、八卦门中人物,以及其它武林中人,自相残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天下生有枝指的人,当然不止是六指先生一人,但是武林之中,除了仙人峰六指先生以外,却还未有所闻!况且,六指先生,酷爱古琴,琴音和他,也正可以配合得起来。
谭月华想来,越想越觉得车中那人,像是武夷六指先生。
当然,谭月华此际,不在武夷仙人峰上,自是无法知道武夷六指先生,正在峰顶,而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并不是没有,再过一日,六指先生,也要蒙不白之冤,受无妄之灾。
当下,谭月华只觉得自己已然受伤,显然不是人家的敌手,但是却也非要追上前去,看个究竟不可,因此便策马,紧紧地跟在那车子的后面。
没有多久,天色已然越来越黑,而路上的车马,也渐渐稀少起来。
谭月华觉出如果再是紧紧跟随,可能会启人疑窦,因此便又离远了些。
又过了半个时辰,路上的马车,更是稀少,那辆马车,却是越走越快,谭月华心想,硬是追了上去,虽然危险,但是若是不追,只怕以后再也找不到那辆马车了。
因此,一松马缰,正待追了过去时,怎知那骏马才一摆开四蹄,谭月华突然听得耳际有人低声道:“谭姑娘,追不得!”
谭月华一听得耳际突然响起了语声,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这时候,她所骑的那匹马,已然跑得甚是快疾,要追上也是不容易的事。
而那讲话之声,则简直就在耳边响起,像是讲话的人,就在她的身后,和她共骑一马一样,谭月华哪得不惊?
赶紧一转身子,反手一抓,疾抓了出去,但是那一抓,五指却只碰到了软绵绵的一点物事,像是一幅衣襟,急忙抬头看时,只见一条黑影,自马背上飞掠而出,向旁逸了开去。
那条黑影,一面向旁逸出,一面傅来了轻轻的一声长叹。
随着叹声的消失,那条黑影,也己然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谭月华心中,骇然半晌。
试想,那人悄没声地,就在她的后面,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如果那人,想要害她,还不是易如反掌,事情过后,想起来,犹有余悸!
谭月华呆了好一会,车声也已然听不到<>了,她策马向前,驰出里许,只见前面,乃是三岔路上,也不知道那辆马车,是向哪一条路上去了。
谭月华只得不再追踪,自顾自向北而去,到了半夜,才经过了一个小镇,叫开店门,投宿了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才一个翻身,便觉得有一件冷冰冰的东西,在自己的脸上,碰了一碰。
谭月华连忙翻身坐起,只见枕上,又放着一枚小箭。
这一次,箭上穿着一张纸,纸上写着六个字:“不可去,不可去!”
虽然并未说明不可去什么地方,但这已然是第三次了,谭月华自然知道,仍是那个人,叫她不可以去北邙山鬼宫涉险。
谭月华心中,实在想不透,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为什么行动却如此令人难解。
他既然能在不知不觉间,与自己共骑一马,可能夜来,悄没声地进入自己的睡房,其人轻功之佳,真是不能想象。
这样的人物,大可以当面对自己言明,不要去鬼宫涉险,俱必如此鬼祟?
若说他有不能暴露身份的苦衷,却又不像,因为他每次来告诫自己时,皆留下了一枚小箭。那箭的形状大小,也属罕见,当然是他表明身份的一种标志,可知他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只不过谭月华却是无法在那三枚小箭上,揣知武林中有什么能人异士,是以此为标记的人!
谭月华心知此去北邙山,十停的路,还只不过走了一停。
看情形,那人像是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在以后的日子里,只怕还有事情要发生,如果对方不怀好意,自己当真还得多加小心才好。
偏偏她的右臂,又因为和林极翁对掌,而被震断,没有半个月的时间,难以痊愈,因此谭月华的心中,不免焦躁。
她知道,仙人峰上,此时定然已经热闹无比,她真想就此不去北邙山,而回到仙人峰上去,参与这一场稀世难逢的盛会。
但是她终于没有那么做,因为要就当时不笞应,既然答应了人,岂可失信于人?
她将那枚小箭,又揣入了怀中,略为梳洗,又开始向北而去。
在路上一连七八天,倒也毫无意外发生,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武林中人,大都在谈论武夷仙人峰盛会的那件事。
但是那些人,却也不知仙人峰上,如今的情形,究竟如何。
谭月华唯恐多生枝节,也不敢与之攀谈,只顾自己赶路。
到了第十天头上,她右肩伤骨之处,已然不觉疼痛,手臂也已可以略略抬起转动,但是却仍然使不出力道来,她算计路程,离北邙山,已只不过七百余里,再有四天,无论如何,可以到了,想起四天之后,便要在武林公认,难以深入一步的北邙山去救人,她的心情,多少不免紧张。
那一天,天色极阴沉,是大雨颂盆,随时可下,雷声隆隆。雷光霍霍。
谭月华一清早便开始赶路,天色却是趣来越是阴暗,算来应该是正午时分,但是却黑得如同黄昏一般,跑出了七八十里,一声霹雳过处,豪雨已然迎头洒下,雨势之大,令得谭月华连眼睛都睁不开来,片刻之间,已是全身尽湿。
谭月华心知自已骨伤未愈,若是再给雨淋,大为不利,一面策马前进,一面留意,可有避雨之处,不一会,只见前面,一列红瓦,竟然出现了一座极大的大宅!谭月华一见有了避雨之所,心中不禁高兴,但是她却也不免暗暗奇怪。
因为此际,她正在湖北河南全地的交界之处,其地正是大别山,桐柏山、大洪山等,各个山脉的聚集处,沿途上颇是贫瘠,也显得甚是荒凉。平时,除了成群结队的猎户以外,连行人也不多见。
所见的民房,也无不矮小简陋,可是那一间大宅,却是气象巍峨,非同凡响。
谭月华茉马直来到了门前,雨势仍然未小,她抬起左臂,搁在额上,向门上看去。
只见朱漆大门,紧紧地闭着,左右,各蹲着两座漠白玉的大石狮子,雕工之精,实属罕见。门上的两个铜环,铮亮照人。
在大门之上,挂着一块横匾。本来可以从这块横匾上,揣知主人的身份,但是那块横匾上,却只是题着极为普通的“紫气东来”四字,无从猜起。
谭月华心中暗忖,多半是附近的富户,或者是武林,或官场中退隐之士,不管他是什么人,反正自己只求避一避雨,谅也无碍。
因此,便抓起了门环,敲打了几下。
不一会,便听得门内,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
谭月华忙道:“过路人适逢豪雨,烦借贵宅,暂时一避,雨停即行!”
只听得门内,有人低语之声,不一会,便有人道:“请进!”
大门打开了一半,谭月华连忙跃下了马来,走了进去,只见大门之内,乃是老大一个天井,天井中垂手站着,四五个人,全是一身蓑衣,戴着大斗笠,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天井再过去,便是大厅,谭月华一个箭步,便窜进了大厅之中。
此际,她全身已然湿到不能再湿,一进大厅之后,地上便滴湿了一大滩,谭月华心中略有歉意,想向人家讲几句道歉话,可是抬头一看,刚才在天井中的那四五人,却已然不知去向!
谭月华心中一怔,暗忖那几个人,身法好不快疾,可知绝不是等闲人物。
本来,谭月华真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绛究只不过是暂时避雨,又何必多此一举?抬头打量大听中的陈设时,只见一色紫檀木椅几桌架,致尘不染。
正中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乃是山水,两旁应该挂对联之处,却是空着。
因为天色阴暗,所以大听中,也显得十分阴沉,尤其,偌大的一所宅子,刚才天井处,还有四五个人在,应该多少有一点声音才是,可是却又静到了极点,像是空宅一样!
谭月华心知其中,定有跷蹊,先绞干了发上的雨水,又将身上的衣服,慢慢挤干,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静待雨止。
可是那场豪雨,下的时间,当真还长得可以,谭月华在大听中,足足坐了大半个时辰,雨势仍是毫无歇止的现象。
谭月华心中,不禁大是不耐烦起来,心想这样等下去,等到什么时候?难道下一天雨,自己便等上一整天不成?
不如向宅中人,要上一副斗笠蓑衣,自顾自上路的好,一则不必耽搁时间,二则也可以早早离开这所如此阴沉的大宅。
主意打定,正待开口,才一站起来时,忽然听得大门之外,又傅来了“拍柏”的打门之声,有一个人峙道:“宅中可有人么?借个地方,避一避雨!”谭月华心中暗忖好哇,连避雨的,也来凑热闹来了。
抬头看去,只见五个人,仍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自天井侧面,走了出来,一声不出地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身材瘦小,一身黑衣的人,头发巳被雨水打乱,披在面上,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五人将门开了,那人便走了进来,也是径向大厅中走来。
谭月华对那又来避雨的人,倒是不十分注意,反仔细看宅中人物的动静。
只见其中一人,将门关好之后,五人身形一幌,便自隐退。
谭月华此际巳然可以肯定,此宅主人,一定也是武林中人。
她在心中,细将豫鄂一带的武林人物,想了一想,却又想不起这样的一个人来。
当下也就放过。只见后来的那人,来到大厅之后,便背对着谭月华,也拧干了身上的衣服,坐了下来。但是他不论是坐是立,却总是背对着谭月华,不和她正面相对。
谭月华起先,倒还并没有意,可是她因为心中焦躁,不免在厅中来回走动。
每当她可能和那人正面相对的时候,那人总是悄没声地,转过了身来。
次数多了,谭月华心中,便暗感托异,有几次,故意向他正面看去,但是那人,却也是立刻掉过头去,始终不和谭月华相对。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谭月华实在忍不住,后退几步在椅上坐了下来,咳嗽一声,道:
“朋友从何而来?”本来,就算是双方绝不相识,但大家在一齐避雨,见了面,攀谈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谭月华问了一句,那人竟像是未曾听到一样,不理不睬。
谭月华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暗忖这宅中,不但宅主人行径诡秘,竟连前来避雨的人,也是一样不可以常理度之,你不开口,我偏要令你说话。
因此略顿了顿,又道:“雨下了大半个时辰,阁下方始前来避雨,可见一定是有要务在身,急于赶路,不知是也不是?”
那大厅虽然极是宽宏,但是谭月华和那人相隔,却只不过丈许远近。
因此,谭月华的话,除非那人是聋子,否则绝无听不到之理。
可是,谭月华将话讲完,那人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背向她而坐,毫无反应。
谭月华心中,不禁暗自有气,心想他难道真的是聋子不成?
一面想,一面又大声叫道:“喂,我在和你讲话,你听到了没有?”
那人这次,却动了一动,耸了一耸肩头,表示他已经听到了。但是却仍然没有回答,谭月华向他看去,只见他伸指在几上,不知划些什么,隔得颇远,大厅中又很阴暗,谭月华也看不清楚。
谭月华看他的情形,分明可以听到自己的讲话,但是却不加理睬,心中不禁大是有气,赌气不理,扬声道:“贵管家!贵管家!”
叫了两声,只见一人,披着蓑衣,在大厅门口出现,冷冷地道:“姑娘有何吩咐!”
那人虽然讲话,甚是客气,但是,他所戴的大斗笠,将他脸面,整个遮住,而且语意之间,另有一股冰冷的感觉,令人听了,极不舒服。
谭月华忍住了气,道:“贵管家,雨势不止,我还有事,急于赶路,不知可能见赠一件蓑衣,则在下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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