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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时候,我们忽视了他们的存在,甚至用异样的眼神、心态、思想去触摸他们。但他们仍然以自己的方式和情感不为改变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忽而有一天,你走进了他们,你就会明白,他们迫切地需要着社会的理解和关注。而正是我们的不理解,让他们的心灵更加孤独,更加封闭——

    从秋天到初春的距离

    当身材娇小、柔弱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若柳拘谨地端坐在我的视线里的时候,我固执地以为,她不过是个犯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的小女生。可事实上,她的罪名是故意杀人,弱小的身上背负着15年有期徒刑的无形重荷。

    若柳的眼睛和睫毛很耐看。眼睛是典型的水汪汪的那种,睫毛密实,黑亮,挺拔。我想,在监禁生活开始之前,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碧波荡漾”、“湖光潋滟”之类形容眸光流转的辞藻。毫不夸张地说,在年轻的女孩中,若柳绝对是出类拔萃的。

    若柳见我久久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白皙的脸庞上掠过一抹羞红。同样白皙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整理了下本就顺服的齐耳短发后,叠放在膝盖上,交叉成十字扣。样子很端庄。

    监狱允许女囚留的发型只有齐耳短发,如果若柳蓄出一头长发,端庄之中会自然滋生一种无法言明的迷人。我想。

    我说:“我是来执行采访任务的。当然,你可以拒绝。你有这种权利。”

    若柳沉思了片刻,嘴角忽地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幽幽地说:“我不想再复述伤心的过去了。我这儿有一份手稿,可能对你整理这个残破的故事有所帮助。如果允许,你可以拿去。”

    从民警手里接过来的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日记本。扉页上题着一行娟秀的字:从秋天到初春的距离。字写得很娟秀。我说:“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及时还给你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若柳摇摇头,说:“你帮我把它烧了吧。我的过去已经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于是,我开始叙述这个故事。

    (一)

    靡靡淫雨带着丝丝凉意打湿了初秋的黄昏。迷离、暧昧的路灯无绪地渐次亮起。

    稀疏的行人垂首匆匆地行着,谁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脚步凌乱不堪满脸泪雨的若柳。

    若柳穿着棉纱秋裙,是从一间飘溢着咖啡和酒水的混合气味的bar间跑出的。若柳没有带伞,密密的秋雨嘲弄地落在她的脸上,落进脖颈里,凉凉的,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若柳不是有意参加这种“8分钟约会”的另类情感聚会的。若柳有男朋友。男朋友叫江川,海拔高度1。80,帅气健康,温文尔雅,是临江大学的高材生,正在攻本硕连读。江川不止一次地亲吻着若柳丰满的嘴唇,无限真诚地许诺:“若柳,等我拿到学位,咱们就结婚,旅游结婚,天南地北地飞,好好地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每逢此时,若柳心里都会产生一种飘然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女人。

    可幸福的美梦,瞬间在光怪陆离的吧间支离破碎。

    若柳开了家“春天的阳光”服装店,认识了个天天来试装的朋友小丫。小丫是至今单身的“奔三”一族。尊贵的小丫小姐眼眶子高,看男人的时候,就像是在超市里挑选商品,眉毛高高地飞起来,一幅睥睨寰宇的姿态,恨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达成了默契:把这个自鸣得意的女人摆在货架上,在保鲜期间谁也不要消费她!尽管小丫握着到大西洋彼岸定居的绿卡,却无法将自己风风光光地推销出去。女人一旦过了保鲜期,就面临着被廉价处理的命运。于是,表面上不着急不着慌可心里早慌了阵脚的小丫强拉着若柳去参加“8分钟约会”希望奇迹出现突遇俊男伟哥或者阔佬大款,速配成功将自己早日嫁掉。

    若柳和服装店里的姐妹们交代了一下,就陪着小丫赴约。走进redrosebar间“8分钟约会”的前奏节目“佳人有约”舞会已经开始了。若柳选择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悄悄坐下。若柳清楚,她只是小丫的陪衬,她不能占了小丫的风头。可若柳还没有坐稳,几个嗅觉灵敏的男人就走过来,微笑着问:“小姐,可以单独聊聊吗?”若柳淡淡一笑,一句对不起就让这帮男人们虽心有不甘可也无可奈何地走开了。

    服务生送来一杯咖啡,送上一份清单。清单上分门别类地码放着近乎完美无缺却正在接受过期考验的男人和女人。

    若柳浮光掠影地浏览了一遍,心下笑了笑。一个个如此出类拔萃如此卓尔不群,却又一个个成了滞销产品!这世界真是奇怪!想着,若柳的目光离开了清单,投向了黯淡灯影里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蓦地,若柳惊呆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江川!

    江川拥抱着一位风情万种的陌生女人轻盈地向自己的方向旋转而来。江川满眼爱意,不时地在女人的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地轻吻着,神情惬意,陶醉。

    “这是真的吗?是真的!真的!”瞬间,屈辱、伤心的泪水夺眶而出。若柳象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咖啡杯从手中滑落,撞击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的碎裂的声音。

    众多的目光一齐向若柳射来。

    若柳的脑海里乱作一团。刚才还在庆幸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不必在这样一群参差不齐的男人中花费精力,可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一切都变了,变化之快令人难以置信,又不得不相信。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若柳永远都不愿意承认江川会是这样的一个伪君子!

    若柳想到了逃离。必须逃离。别无选择。

    江川发现了若柳,不由地松开了怀里的女人,愣怔住了。等他清醒过来,若柳已象躲过了猎人致命一击的受伤小鹿,嘶鸣着闯进了绵绵的秋雨。

    若柳无绪地游荡在街上,泪水无声地在脸颊上奔涌。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江川为什么要欺骗我?

    夜深了,若柳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可若柳无处可去。唯一的住处裸露着她和江川欢爱的影子。若柳再也不愿回到那个充满了欺骗和谎言的小屋里去。她宁愿就这样被秋雨浇着,淋着。

    雨,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从一条冷冷清清的街到另一条冷冷清清的街。若柳和她的影子晃来晃去,填充着长街的寂寞。雨声,滴滴沥沥,象极了幽魂的怨诉。

    一阵风卷来,若柳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色快要亮了。天亮了,我要到哪儿去?我已经没有家了。若柳想着,哭声还是从紧咬着的嘴唇里挤出来。为什么不幸总会降临到自己的身上?难道,自己真心的付出原本就是一场错误?若柳想起了原来的家。

    6岁的时候,高大帅气的父亲固执地爱上了一个从城里来的单身女人后,就头也不会地抛下了她和苦苦哀求的妻子,一走再无音讯。17岁那年,情窦初开的若柳在学校里遇到了帅气的江川,也许是父亲的固执早已移植进了她的骨子里,她坚信江川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所在。她带江川回家。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说:男人俊朗的表皮下都埋着一颗肮脏的心。你要是不和他断绝关系,你今后就不要再进家门,也别认我这个母亲!若柳倔强地一扭头,和父亲当年一样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家门。母亲一气之下变卖了家产远走他乡。

    家,散了,再也不能称之为家。

    蓦地,一柄雨伞盛开在若柳的头顶,遮住了恣意飘飞的秋雨。

    若柳回过头,看见了一张女人的脸,清丽的脸。女人温和地笑着,那份在黑暗里荡漾着温暖的微笑,刹那间将陌生人之间的戒意驱散。若柳孩子似的扑进了女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女人紧紧地拥着若柳不停颤动的肩,柔声地说:“到我那儿去吧,在那里你会很安全,没有人再伤害你。”

    “可是,可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拉拉。一个单身的女人。”女人笑着说。

    这个女人叫拉拉。拉拉?好奇怪的名字。

    (二)

    若柳淋了雨,大病了一场。躺在拉拉的床上,烧了两天两夜。拉拉请了中医大夫,给若柳开了药。两天来,拉拉片刻不离地守着若柳,不停着试探着若柳的体温。直到若柳灼热的体温降下来,拉拉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放下心来。

    等若柳的病完全好了,拉拉的眼圈已经熬黑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一场大病,若柳恍若做了一场恶梦。挣扎着从梦魇中逃脱出来,若柳第一眼就看到一把小巧别致的红把水果刀正在拉拉的手上闪动。只是几秒钟功夫,一只红苹果就削好了。

    好手艺。若柳正想开口询问,透着甜香的苹果已递到了面前。

    拉拉说:“吃吧,女人离不开水果的。水果养颜。”

    若柳说:“谢谢你,拉拉姐。”

    拉拉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不要叫我姐姐,叫我拉拉。我想我现在的样子还很年轻。”拉拉又妩媚地笑了,若柳觉得拉拉笑的模样很好看。

    若柳问:“你为什么要管我?我没有家了,我的父母不要我了,他也背叛了我,可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

    拉拉的手贴在了若柳的额头上,真诚地说:“你的病已经好了,起床吧,赖床身上会长赘肉的。我已经做好了早餐。今后,你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吧。在家里,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相信我,我会照顾好你的,只要你愿意接受——我的照顾。”

    若柳的心底氤氲升起一股暖暖的感动,无形却强烈。

    转眼就是深秋。拉拉院子外的几棵枫树飘溢着热烈的红。热烈的红统治了季节的调色板。

    这段日子,若柳一步也没有跨出过拉拉的家。拉拉的家很宽敞,有一百多平米。房间里布置的很简单,却处处透露着清新淡雅。就像拉拉的生活。

    拉拉每天早晨外出采购,一日三餐也都是自己调制。拉拉的手艺象削苹果一样娴熟,做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一应俱全。若柳一吃起来就忘了节制,常常需要拉拉的提醒:“再吃就变成肥婆了。”若柳依然不肯放下筷子。心里说,吃吧吃吧,不要亏着肚子。以前,为了保持苗条的身材,为了成为江川心目中最漂亮的女人,已经忘记了放开胃口吃饭竟然也是一件很享受的快事。

    拉拉外出的当儿,若柳想起最多的人还是江川。若柳想不明白,她全心全意地爱着江川,江川为什么会中了邪一样背叛了她的感情?难道男人都是不可靠的?就像她的父亲,无情地抛弃了她和她软弱的母亲?一想到江川和那个女人亲昵的情景,莫名强烈的恨便在若柳的心灵土壤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若柳恨江川不是没有道理。那年,若柳从家里走出,就辍学跟着几个乡下的进城姐妹做起了生意。摆了两年水果摊床,挣的钱一大部分供了江川继续读书。好不容易攒出了点积蓄,若柳又和姐妹们联手做起了服装生意,开起了“春天的阳光”收入才稳定下来。打拼了多年,若柳委屈过自己,却从没有委屈过江川!但江川还是背叛了她,背叛了她的感情!

    相处了些时日,若柳对拉拉有了一些了解。拉拉今年29岁了,再过一周就要过30岁生日,可拉拉看上去只有25岁光景。即便是在卸妆之后。拉拉的职业是自由撰稿人,在几本时尚类的刊物上开辟有专栏,写写另类的东西,诸如婚外恋,诸如一夜情,诸如网络情人。拉拉的用语流畅犀利,把男人自私、自傲、唯我、推诿责任的劣根性批驳得体无完肤,因而深得女性读者的喜欢。拉拉在文章中署名就叫拉拉。每个月,拉拉都会有两三千元的收入。

    可若柳发现,两三千元的收入根本就不够拉拉一周的开销。拉拉是个名牌主义者。时装、化妆品一应均是令人仰视的价格。几次想开口询问,若柳又把话咽回肚子里。打探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更何况,拉拉对自己的过去也绝口不提。

    若柳住下后,拉拉清理出了隔壁的房间,请来钟点工装饰一新,布置成卧室。

    若柳边整理床铺边认真地问:“拉拉,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拉拉沉思了一会儿,说:“因为我们有过相同的经历。住下吧,这个房间就永远属于你了。但你的房间和我的房间是同一个世界,两个人拥有的同一个女人的世界。”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若柳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就打趣地说:“这是你给我的新家,欢迎你常来做客。”

    “除了做客,就不能做点别的?”拉拉笑谑。

    若柳也笑:“除非,除非你是个同性恋。”

    拉拉笑了,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拉拉的起居很有规律。东方熹微,拉拉就已经起床,略施妆扮后,就出门花一个小时的时间采购。中午和下午,拉拉基本上把自己交给了电脑,把自己变成了一只嗅觉灵敏的虫子,在别人的幸福和痛苦的故事中爬行,蠕动。爬过的痕迹,变成了文字,再用之赚取饮食男女大把的眼泪,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出口袋里的散碎银两。晚上,拉拉会陪若柳闲聊。聊着聊着,拉拉总会情不自禁地赞叹:“若柳,你是女人中的尤物,是美轮美奂的绝世之作。任何男人的染指,包括目光的入侵,都是对美的亵渎。难道你没有发觉?”

    若柳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那么好?我真有那么好,就不会被”

    “这只能说明男人弱智,或者鼠目寸光。我要是男人,我会把你供奉起来,天天顶礼膜拜!我的宝贝!”

    开开玩笑,耍闹一会儿,拉拉就拍拍若柳的头,说:“睡吧,熬夜对身体不好。”若柳抬头看表,正好午夜11点。

    在拉上房门的时候,拉拉回过头来,对若柳说:“我喜欢裸睡,一个人。”

    若柳发觉拉拉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内容。可那究竟是什么,若柳无法解析,也无法洞窥。

    拉拉的生日到了。

    一早起来,若柳想去给拉拉买件生日礼物,以对拉拉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收留和关照表示感谢。拉拉看透了若柳的心思,轻轻牵住若柳的手,说:“若柳,我从24岁起就习惯了一个人过生日了。我的生日,不需要礼物,不需要热闹,只需要心情。你能住在我这里,我就非常开心了。”

    若柳难为情地说:“可我,我已经给你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不是麻烦,是幸福。”拉拉认真地说:“我很开心,很快乐。真的。”

    若柳迷惘地望着拉拉:开心?快乐?

    “是的。难道你没有发现,我的烦恼和忧郁自从你到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消散了吗?”

    若柳的心里浓浓地笼罩上一层神秘的光环。

    奇怪的女人。

    拉拉的生日宴很简单。一瓶红酒,几碟果品,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红烛。只是房间里的灯光变换成了浪漫的粉红色。

    拉拉说:“我喜欢简单,简单的生活理念。粉红色是我的幸运色。”

    拉拉接着给若柳倒了半杯红酒,笑着说:“来,若柳,来,祝福我生日快乐。”

    若柳浅尝辄止,歉意地说:“拉拉,我不会喝酒。”

    拉拉一饮而尽,举着杯笑意盈盈地鼓励若柳:“红酒不伤人的,在只有两个女人的夜晚,在没有危险的夜晚,就让我们痛痛快快喝,痛痛快快醉!”

    若柳双眼微闭,学着拉拉的样子一饮而尽。酒的味道很香,很醇,没有火辣辣的感觉。可一融入若柳的体内就升腾起一簇温暖的火焰。血液在火焰的烘烤下,兴奋地舞蹈。

    若柳脑海里深藏着的问号又跳了出来:“拉拉,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拉拉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忧伤,只是快捷的一闪,便倏忽不见了。拉拉干笑了一声,说:“我被一个男人抛弃过。不过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个男人伤透了我的心。他走后,我再也不相信男人,不相信男人的承诺。承诺是男人的排泄物,终究会发酵霉变。我讨厌男人,尤其是风度翩翩的男人。他们就像变色龙,他们道貌岸然的骨子里隐藏着卑鄙、虚伪、狡诈和出尔反尔——”

    若柳静静地倾听。拉拉的故事几乎是被同一个蹩脚的三流作者做了简单毛糙的修改后又嫁接到了她的生命里,嫁接到每一个不幸的女人的生命里:邂逅,一见钟情,同居,骗局被揭穿,真相大白,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要么另有新欢,要么已有家室。女人在谎言编织的幸福感觉中恬然入梦,一觉醒来,才发现躺在身边的男人竟然是那般的龌龊,丑陋不堪。

    拉拉接着说:“我不甘心被玩弄。我向他要求索赔。我的青春损失需要补偿。他有钱,有家庭,他不想失去镁光灯下卑劣的尊严。所以,这场两个人的战争在开始之初就注定了我会胜利。我赢了。我喜欢花钱的感觉,大把大把地花钱。钱就是那个男人的尊严。”

    若柳想起了自己,摇摇头说:“江川没有钱,他的学费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支付,可他,还是伤害了我。”

    拉拉的笑在酒气熏染的红润里更加绚丽:“你就让他永远一无所有。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他们还知道在做ài后捡一片树叶保存住最后的一份廉耻,可男人,天生就是赤条条的,他们本就应该一无所有。从物质到精神,到爱。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做真正的爱。”

    若柳从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若柳醉了。醉得一塌糊涂。若柳身子软软地站起来,含含糊糊地说:“拉拉,对不起,我有些头晕,我想冲个澡。”

    拉拉又斟了一杯,一口气喝下。拉拉的酒量惊人,却又像是在用酒激发一种沉睡的情愫,或者发泄清醒中遇到的烦闷。她放下杯,扶着若柳去了浴室。浴池里温水放的满满的,乳白色的雾气缓缓弥散。

    拉拉脱去了若柳的睡衣,鬼斧神工般雕琢的曼妙躯体一览无余地铺陈开来。若柳醉态忸怩地摇晃着浸入温润的水中,翻卷的水花贪婪地在柔滑白皙的肌肤上起伏。

    发烫的身体被温水包裹,惬意相携睡意而来。

    迷蒙之中,若柳感觉到一双手捕捉到了她娇小的身躯,在挺拔的胸脯上轻巧规则地摩娑,力量均匀,游动舒缓。若柳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嘴唇就被一股柔软清香的气息覆盖。

    “是江川,江川怎么找到了这儿?”

    若柳想拒绝,可内心深处潜藏着的对江川的迷恋又雾一般升起。我该原谅他吗?原谅?不原谅?矛盾着,若柳就本能地伸展了腰肢,让江川紧紧地抱着她,让江川的嘴唇在她身体上的每一个滚烫的部位亲吻着。江川抱着她向久违的卧室走去。江川还如以前那样温柔中透着热烈,小心翼翼地把若柳铺放在宽大的床上,强健的肌体刺激着若柳潮水状涌来的欲望

    梦,总是那么美好。

    天亮了。若柳悠悠醒转,揉揉睡眼,触碰到了横在胸脯上的一双手。瞬间,若柳回想起昨夜醉酒后的情景,脸上漾起羞赧而幸福的红晕。我怎么这么容易地就原谅了他?他曾无情地欺骗了我!虽然心中又恨,可若柳还是轻轻地推开了压在身上的手臂,认真地去欣赏江川可爱的睡态。

    怎么?怎么会是——拉拉!难道——

    若柳大吃一惊,不敢再往下想了。

    拉拉也醒了,翻了个身拥住了若柳,在若柳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说:“若柳,你真美,我喜欢你。你让我重新找回了激情。”

    若柳尖叫:“拉拉,你——”

    拉拉笑了,说:“若柳,我叫拉拉,我是lesbian。做lesbian有什么不好吗?”

    “lesbian?”若柳睁大了眼睛。

    “是的。我恨男人。没有男人,这个世界也一样快乐,我们也一样快乐。昨晚,你已经证明了什么是真正的快乐。若柳,别怕,来——”

    拉拉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若柳的身体,轻语喃喃:“若柳,听话,慢慢地躺在我的身边,闭上眼睛,想象快乐就在你的身体里,就在你的心灵里。别怕,不会有痛苦的,也不会有伤害,用心感受爱的抚摸,感受爱的刺激,凝聚起你的热情,快感马上就会降临”

    拉拉的手指象清晨雏蝉振动的羽翼,象初春从树梢上醒来的风,牵引着若柳走进一个无法想象的奇幻世界。若柳不能自己,忘情地发出了压抑的呻吟。在迷醉前的清醒中,若柳想逃,可孱弱的念头还没有长大,就又被拉拉营造的快感魔力缚住了手脚,怎么也挣不脱。在近乎压抑的喘息中,若柳嘤的一声,身体被一股暧昧的刺激的湿润包围。在这种暧昧的湿润中,若柳想要飞翔,想要到达一种高度,但这种高度遥不可及,高不可攀,无力企及

    (三)

    若柳的心情时好时坏,时阴时晴。她不能确定,对拉拉的亲昵和爱抚应该是拒绝还是接受。拉拉是个非常理性的女人,她不会象影子一样纠缠着若柳。她释放给若柳足够的自由空间,若柳可以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思考,来和自己对话,而不必担心外人包括拉拉的打扰。拉拉说,她有两个情人,一个是若柳,给了她美好的精神世界;一个是电脑,给了她充实的物质世界。如果若柳你烦了,我只好把自己交给第二情人。若柳无语。她一次又一次尝试着拒绝拉拉的亲密,可对亲密防范的堤坝又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于是,在拉拉的引领下,她执拗地融身激情,迷幻的麻醉的甚至是被动的激情。这种激情往往在半途溃散,如朝阳照射下浓雾快速消弭般的溃散。从迷乱中回到现实,目睹着拉拉和自己同样光洁的润滑的而又都是疏懒倦怠的肌肤,以及女人本应该属于神秘属于高尚如今却一览无余的诱惑之源,若柳心头就会隐隐约约地聚拢起厚重的罪恶感。她寻找不到完美的方式来拒绝自己的堕落。有的时候,她又渴望堕落。堕落让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所寄身的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若柳常常陷入深思,拉拉便牵着若柳坐在电脑前,鼠标一点,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lesbian世界就在若柳的眼睛里徐徐敞开。若柳做梦也没有想到,lesbian的世界里同样充满了精彩,充满了神秘,确如拉拉所言,没有男人,女人们依然会通过自己的途径、方式寻找到快乐,寻找到兴奋和满足。怀着好奇,若柳置身在lesbian世界,她知道了有这么一群男男女女,携手深圳的东西冲海岸,举行了一场名为“同一首歌”的聚会活动,并撑起了同志们和lesbian象征自由、包容、多元的六色彩虹旗帜;她知道了中国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李银河曾经两次将中国同性婚姻提案交给她的政协委员朋友,希望在两会上讨论;也就是在2001年,中国精神病协会更改了对同性恋的定性,将其分为自我认同型和自我不和谐型

    如果不是这一次特殊的际遇,若柳永远都不会相信,每一个团体都是如此的丰富多彩!

    可若柳无法让自己真正快乐起来。江川的影子无孔不入,在白天,在梦里,甚至在暧昧的激情中。为了排解郁闷,若柳学会了酗酒,学会了上网聊天。第一次走进聊天室,若柳就认识了一个网名叫极度伤情的网友。若柳读到了一首精致的小诗。

    静静地

    静静地

    伏在山的一隅沉默的

    细数着星移斗转

    唯有梦又重来的时刻

    才想起曾入这红尘中

    看过风里白云和那浪里千帆

    雨潸潸风翩翩

    是谁

    又在用前世的语言吟诵着

    那字字仿心的诗篇

    让我又痴痴的沉迷

    那段血泪交迸的爱恨缠绵

    只是恍惚的

    几度山花开遍

    匆匆的一瞬间

    尘世就已是恍然的一醉千年

    当所有的繁华都已零落

    当所有的相聚都已离散

    那已荒芜的红楼里

    可还会有曾是那般动人的笑语欢颜

    我己身化顽石

    却仍不能忘却那一回的一世情缘

    千年的风雨浇铸着旧梦与新愁

    百年聚首如缕如烟

    仍落寞地等待着

    请再赐我一回

    那泪笑悲欢的百年尘缘

    极度伤情说:“这首诗的名字叫石头记,你喜欢吗?”若柳说:“我喜欢。”极度伤情又问:“你喜欢什么?”若柳说:“我喜欢诗中的味道和颜色。”极度伤情传过来一行没有生命字:“你也是一个伤情者,我们见见面吧。”若柳沉吟了片刻,说:“如果你是男士,我不想再伤心了。”敲完发送出去,若柳就下了线,没有给极度伤情回话的机会。

    第二天,若柳觉得自己的做法几乎无情,就上网寻找极度伤情。可极度伤情蒸发了,连同他的小诗。

    十月的一天早晨,若柳早早地起床,想和拉拉一同去shopping。在拉拉的房间里蛰伏了这么久,若柳觉得闷,突然就迫切地想去大街上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走出卧室,若柳看见早起的拉拉正坐在电脑前发送邮件。

    若柳说:“拉拉,我想出去散散心。”

    拉拉回身拍拍若柳的脸蛋,高兴地说:“去洗洗脸,化化妆,我带你到lesbian之家好好玩一天。”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不失时机地响了。

    拉拉对若柳说:“大概是送奶工吧,若柳,你去接一下。”

    若柳拢着秀发打开了门。

    江川!若柳瞬间怔住了。

    江川满脸疲惫,双眼红肿,嘴巴上的胡须乱糟糟的,显然很久没有修理了。两人相爱的日子里,若柳乐意为江川修整胡须,又会调皮地将皂沫涂抹江川一脸。可是,这些日子逃走了,留下的只有深深浅浅的伤痕。

    江川激动地说:“若柳,我,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躲着我,不肯见我?我们相爱了那么多年,你就不肯给我一次机会?”

    若柳呆呆地,像是陷入了无意识的梦里,怨恨、愤怒消散得无踪无影。可眼里的内容汹涌地丰富起来,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桀骜不驯地冲撞。

    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背叛了我,为什么还要看见我的脆弱?我要告诉你,离开了你,我同样在开开心心地活着!若柳紧咬着嘴唇,强抑着泪水的决堤,在心里大声地说。

    “若柳,跟我回家吧,我们马上结婚,结婚生子,组建个幸福快乐的家。我会一生一世好好地呵护你,再不让你有半点的伤心。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爱你。若柳——”

    江川絮絮叨叨地说,为了找到你,我一遍遍地拨打你的手机,可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变得冷酷而陌生。没办法,我只好找到小丫,再三央求,就差给小丫跪下了。

    拉拉也听到了江川的声音,午夜惊魂般从坐位上弹起来,象一只母狼迅捷地窜到若柳的身前,冷冷地对江川说:“你是谁?请你马上离开!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江川近乎哀求地说:“我叫江川,是若柳的男朋友,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回家?”拉拉哼了一声:“你的家在哪儿?你能给她一个家?”

    “我能,从今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地爱她!”

    “不要白日做梦了!”拉拉嘲弄地笑了一声,转向若柳,说:“你不要上他的当,他所说的都是每一个男人都会说得最廉价的谎言。你别忘了,他曾残忍地伤害了你的心,你的感情。你回房间去,让我来打发这个薄情薄义的男人。”

    不容若柳表态,拉拉就将若柳推进屋里,砰地从身后关上了门。

    江川大叫:“若柳!”

    拉拉冷漠地盯着江川,一字一顿地说:“江先生,请你自重,若柳已经不再相信你,对你早就死心了。她需要开始新的生活,一种你不能给予的生活。”

    江川嘶叫:“不,你说的不是真的。若柳还在爱着我。这些话我要她亲口说出来。你是谁?你为什么要从中作梗?”

    “我是谁并不重要。江先生,这儿是我的家。请你马上离开!”

    “我要和若柳说清楚,你不要干涉我的感情!”

    “可你已经干涉了我的私人生活。江先生,难道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聊很无耻吗?一个被女人淘汰的二手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大呼小叫?”

    拉拉毫不犹豫地拨响了小区保安的电话。两个五大三粗的剽悍保安急匆匆赶来,不由分说,连推带搡地就将江川哄了出去。

    一门之隔,若柳蹲坐在地板上,肩头颤动,无声的泪水簌簌而下。

    拉拉抱住若柳,吻着她脸颊上一颗颗晶莹的泪珠,轻声说:“若柳,你是个好女孩,不该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你应该清醒地看到,我们的生活里充斥着虚伪和卑劣。安静下来,只要你安静下来,你就会发现有一种很安全的爱在你的面前。这种爱,我会给予,只有我会给予。”

    若柳突然猛力推开拉拉,一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紧紧地锁上了门。

    (四)

    小丫打来电话,欣喜地告诉若柳,她把自己销售出去了。那个男人,是土生土长的高鼻梁蓝眼睛的美国人,比她大15岁,不过这没什么关系,美国男人的年纪从脸上很难看出来,更重要的是,男人能让她成为真正的美国本土太太。小丫说,再过两天,我就要跟美国男人远涉重洋了,你要好好保重。如果有时间,你该回来看看江川。江川很可怜。一个男人,落魄到流离失所的地步,是够不幸的。上次他来求我,那样子连我都觉得于心不忍

    “可怜?不幸?那我呢?”若柳幽幽地说。

    “若柳,一辈子不犯错误的男人就像中生代的大型爬行动物,早就灭绝了。你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也许能弥合你的感情创伤。其实,江川也是无奈的。那次约会上,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他博导的千金,为了顺利通过答辩,他才选择了下策。你走后,两人也闹翻了,博导总给他压力。眼下,他已经放弃了学业,四处打工,找你。挺可怜的。”

    小丫说完挂了电话,若柳的心隐隐作痛。就这样和拉拉不清不楚地生活下去吗?这样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还会受到多少伤害?一旦lesbian的身份被公开,朋友、周围的人会不会将一张更大更密实的伤害之网铺天盖地地抛来?

    若柳独自坐到深夜。喝了一杯掺了大颗大颗眼泪的红酒。拉拉敲门,大声地喊若柳的名字。若柳没有开门,任一个人醉的一塌糊涂。

    拉拉出门的次数多起来,时间也长起来。出门前,拉拉会说,我去参加作品研讨会,要么就是网络写手见面会。若柳嗯一声,有时候懒得只眨动一下眼睫,算是听到了。拉拉走后,若柳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任凭冬日的阳光在窗台上晃动着可怜的温暖。

    事情有些蹊跷。拉拉外出一下午或是一整天,江川也奇怪地消失了,从来不来烦若柳。而拉拉在家的时候,江川就在街道上守着,可怜兮兮地守着,对峙着他的,是两名高度负责的保安。

    若柳有时就想,要是江川来找他,说上几百遍祈求她原谅的话,她一定会原谅了他,和他一起走出这个笼子一样的居所,回到原来的家里。可没有,江川不会在拉拉不在家的时候找上门来。而若柳真真切切的感到,江川就在附近,一定在某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注视着她。

    若柳的感觉出了差错。

    在夜来香酒吧,拉拉和江川面对面地坐着。拉拉说:“江先生,来杯红酒?我想我们之间的隔阂应该能够消除。”

    “你为什么要阻止若柳回家?你究竟是她什么人?”江川冷冷地问。

    “你错了,我没有阻止若柳回家。只不过若柳没有家,你让她去哪儿?去你哪里?继续遭受你的伤害?可笑!我是她的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不惯男人虚伪和卑鄙的做派,我要和若柳一起与男人抗争。”

    “我承认我做错了一回,可我会改正,会好好地珍惜若柳,会给她幸福的。”

    “我也会给她幸福,而且,远远要比你给予的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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