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点了根烟,缓缓吸了一口,又道,“但是我把这件事报上去以后陛下没同意,他要求西法必须开口,把别人供述的内容亲自说一遍。”
闻言,苏逝川终于抬眸迎上了他的视线:“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在有特工承认以后。”封尘说,“不过我还没审,就是担心不小心动了你的人,再让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苏逝川似笑非笑地扬了扬嘴角,也看不出这笑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随意敷衍:“反正今晚已经打扰了,阿尘既然开了后门让我进来,不如再开一个,让我去审,可以么?”
“我能说不行么?”封尘哭笑不得,静了几秒,松口道,“西塞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西法受点苦,你能忍心对他下手?”
“让别人动手更不忍心。”苏逝川站起来,兀自走向接待室另一侧的门。
封尘没拦,算是默许了。待苏逝川走后,他继续留下来把手头的烟抽完,然后也拉开椅子起身,从同一扇门走了出去。
这间接待室其实是通往行刑区的必经之路,双向开门,一扇通往出口电梯,另一扇打开则是一条全封闭的走廊,直通主监控室。
时至深夜,在连续十多个小时的刑讯后,身心俱疲的人会陷入一种近乎无意识的状态,这种情况下大脑的反应会变得无比迟缓,甚至会不受主观控制,是最容易吐露真相的阶段。封尘安排参与刑讯的队员都是心腹中的心腹,是会在正式记录以前先向他汇报的那种,他了解苏逝川,知道他今天一定会出现,所以存了几分私心,不想让他在西塞面前太难做。
就好比现在,西法作为收押犯人中身份最为敏感的一个,按常理说应该由他亲自过审,但封尘不仅交给了旁人,而且还交给了原本没有参与资格的苏逝川。
主控室整整亮了一整面墙的光屏,每一块都显示有不同刑讯室不同角度的采集画面,封尘走进主控室后在监视画面前站定,目光径直滑向对应关押有西法·特兰泽的那几块。两名在此负责的下属正要起身行礼,封尘却起手朝下压了压,示意不用。
“皇导师进去多久了?”封尘问道。
“他来了以后先调取了那名招供特工的证词,看完才去了摄政王所在的囚室,”其中一名下属回答,“应该进去没两分钟。”
封尘拉开一把椅子落座,取过对应囚室的监听耳机,佩戴上其中一只,然后轻声吩咐:“放大一个正面的监控。”他还没见过苏逝川的刑讯,不考虑一切主客观因素,单说这一点就足够引起他的兴趣。
下属依言放大了正对犯人的那只监控,封尘注意到画面左下角有捕捉到门被打开,但苏逝川却迟迟没有走到画面中央,不仅如此,耳机里也是一片安静,这说明他甚至是没有进入囚室——难道说……他知道里面监控的位置?封尘的眼睛眯起来,几乎是在这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即刻自我否定。
不可能啊,他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进来……
与此同时,苏逝川站在囚室入口,竖起食指,朝看向自己的西法做“噤声”手势。
一号监狱的刑讯室完全由金属打造,四壁只有一个出入口,等待审讯的犯人会被固定在刑架上,手腕和脚踝分别被锁铐固定死,与之正对的则是一张摆满刑具的桌子。
其实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脑波读取技术已经可以完全取代人为审讯,但是那项技术对受审者的精神伤害极大,通常只有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才会使用,也正因如此,古老的刑讯方式才得以延续下来。
流血和疼痛,是人类永远无法规避的来自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
苏逝川沉默不语地注视着西法,西法也在看着他。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想要表达的信息,多到根本无从解析,苏逝川感觉心脏狠狠颤了一下。前世今生,命运的轨迹在这天彻底扭转,轰然奔赴了截然相反的反向,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残忍却值得,而感性却又在一遍一遍让他想起那个男人荣耀战亡的模样。
从无限光明之处退下来的人岂止是他一个,西法不也是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么?
苏逝川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将那些庞杂的念头赶出大脑,他走进刑讯室,看也不看便直接取过了刑具桌上的一卷细鞭,解开皮扣,正手一挥抖开皮鞭,下一秒毫不迟疑地反手抽打在西法胸膛上。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西法疼得闷哼出声,衬衣前襟登时洇出了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