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从天而降,将宝鼎拎了起来。公孙豹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受伤了?”
“我不知道。”宇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失声痛哭。
公孙豹默然无语,将他搂进怀里,任由他尽情宣泄心里的痛苦。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拿着武器疯狂砍人。第一次看到遍地死尸,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袍泽一个个到下,是人都会害怕,都会被这种恐怖和痛苦猛烈地冲击着身心,很多人甚至就此终身陷入无边的噩梦,再也无法摆脱战争的梦魇。
宝鼎哭了一会儿,心里的痛苦得到了宣泄,混乱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虎烈卫损失惨重,几乎有一半战死了。还有一小半受了伤,严重的缺胳膊断腿,就此残疾。宝鼎呆呆地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边走过。战争太残酷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几百人死了,前一刻,他们还在与自己一起欢呼呐喊,这一刻,人鬼殊途,化作点点烟尘。
“走吧。”公孙豹把他拉了起来“上山吧。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更残酷的厮杀。”
宝鼎拿着宝歹,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转头望向尸横遍野的战场。死去的虎烈卫就躺在那里。连块葬身之地都没有,这就是战争。
宝鼎慢慢向山上爬去。
一路上,民夫们高呼着“公子”数不清的人向他躬身致礼,向他欢呼致意。
刚才那一幕太震撼了,如果不是公子宝鼎强行移营,现在他们大都变成了死尸,几乎没人能够活下来。是公子宝鼎救了他们,是公子宝鼎给了他们生命,让他们可以活着回家。虽然危机依旧,死亡的阴影依旧笼罩着鸿山。但他们居高临下,有鸿山为庇护。他们在心理上占据了优势,他们知道只要守住这座山就能活下来,就能回家与亲人团聚。
宝鼎再一次流泪了。这次不是情绪失控,而是感动,被这些苍头老军们感动了。自己以一己之力改变了历史,挽救了十万人的生命,这让他切身感受到了穿越而来的意义,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的意义。我曾过誓,为他们而活着,为他们而战斗,为他们而死,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一行人到了山顶。站在山巅俯视山下,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火星云,数万赵军骑士正在重整队列,鼓号连天,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气势恢宏。
“他们马上就要攻山吗?”王离指着山下兴奋地问道。他的嗓子已经叫哑了,但他天生就是一个士伍,他的父亲带着他不停地打仗,早已将他锤炼成为一名勇敢的战士,战斗越是残酷,越是能激他身体里的潜能,此刻他虽然筋疲力尽,但依旧战意盎然。
“暂时不会了。”公孙豹的声音非常平静“赵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一鼓作气摧毁了我们的辐重大营,但一无所获,战果与他们先期的预料大相径庭,这时候他们自然估猜到我们已经把插重搬到了山上,他们攻下的不过是一座空营,这已经影响到他们的整个攻击部署,为此他们要急报李牧,要由李牧来做是否继续攻击的决定。”
“他们最好马上来攻。”宝鼎冷笑道“他们攻得“一。拖在鸿山的丰力就越多,众可以给官安的辛胜将军和灿桓腑将军赢得更多的时间。”
“代北骑军大多为北虏,北虏习惯于纵马掳掠,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不会强行攻坚,以己之短攻他人之长。”曝布摇摇头,想到刚才的那番恶战。他没有与北虏打过仗,但他听说过北虏的凶悍,网才的激战让他领教到了北虏人的厉害。风一般的度,狼一般的凶狠,突如其来的袭击,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风卷残云一般的气势,代北骑军给了大秦人迎头一棒。
“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公孙豹抬起头,目光仿佛要穿透黑暗一直看到肥下“桓腑那个,老匹夫从来没有与北虏打过仗,他不了解北虏,也就不了解李牧,他要吃大亏了。”
众人望着山下的火星云,望着在火星云里翻涌的道道星流,一股寒意透心而起。桓腑和主力大军已经被包围,被李牧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包围了,但唯一的援军就是王剪的三万北军。
秦军在河北战场上的兵力处于绝对下风,而李牧手中竟然还有如此强悍的北虏骑军,秦军若想突围,恐怕难于登天。
唐公匆匆走来,远远便看到宝鼎浑身血迹,一颗心顿时拎了起来,脚步骤然加快。“公子受伤了?”庸公急切问道。
“没有,那都是赵人的血。”公孙豹一句话就让庸公的心放了下来。
“这小子在代北杀了人还能安然无恙地逃回太原,这种本事到了战场上虽然不值一提,但保命却是绰绰有余。”公孙豹拍拍宝鼎的后背,关爱之色溢于言表。
“我看看”熙公不放心,上下摸了一遍。大伤是没有,但伤十几处,有几道伤口还在渗血。宝鼎一直冲在战阵的最前面,任他强悍无敌,一样难逃对手的攻击,受伤在所难免。庸公心痛不已,连声问道:“痛不痛?快找医匠来
“没事。”宝鼎毫不在意地摇摇手“如果痛的话,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唐公的确有些诧异,看伤势不算轻了,但看人却是神色自若,难道他不知道痛?庸公对此心存疑惑,曝布和一帮锐士也是一样,不过在他们看来这说明宝鼎太强悍了,心志更是坚毅,真正的勇士。
“赵人会不会马上攻山?”宝鼎担心地问道勺
“肯定要攻山。”屑公说道“不过李牧不会用骑军攻山,他很快就要调材官步军赶赴鸿山战场。”
“李牧当务之急是拿下宜安,切断我大军主力的退路。”跟在他后面的唐仰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赵人的目标是桓腑上将军和我大军主力,有必要死盯着我们不放吗?”
“李牧需要粮秣武器,迫切需要。”唐公神色凝重,皱眉说道“这一仗打了九个月了,赵国国力损耗殆尽,邯郸还有多少粮秣武器可以送给李牧?代北贫着,这些年人口又不断增加,日益贫困,假若李牧征调代北所有青壮南下作战,他需要多少粮秣武器?代北有这么多储备吗?邯郸给不了,代北又没有,李牧又要决战,而决战的损耗更是惊人,李牧怎么办?”唐公手指山下“你们自己看看,李牧以几万代北骑军偷袭鸿山,可见其势在必得啊。”
公孙豹手桓长须,微微颌。众人则是恍然大悟。人站得高看得就远,尤其像唐公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战局的变化马上就能推测出对方一系列的攻击部署。假若唐公推测正确,接下来鸿山必有一场恶战。众人的目光转到了湮没在黑暗中的鸿山。辐重大部分是搬上来了,人也转移了,但这样一座大山,即使十万人日夜辛苦也不过在大让的正面粗粗建了一道几里长的树障,若想阻挡赵军的攻击,无疑痴人说梦。
“如果桓腑上将军动作迟缓,攻击不力,未能以最快度最猛的攻势拖住李牧的主力,从而让李牧有足够时间调配兵力攻打鸿山,那鸿山必定失守。”滕公抬手在空中绕了一个圈“赵军四面攻山,我们拿什么防守?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守住辐重?”
“将军,马上向赤丽求援,请赤丽分兵来救。”王离急不可耐地说道。
“这条路肯定被赵人断绝了。”庸公摇摇手“如果赤丽分兵来援,必定在途中遭到赵军围杀,送死而已。我现在只能指望马兴给我牢牢守住赤丽。假若赤丽给赵人攻破,王剪上将军那三万援军就遥不可及了。”
“将军,我们还有十万民夫。”这时候唐仰想到了那些苍头老军,现在能否守住鸿山插重,就只能靠他们了。
“十万民夫。”公孙豹嘿嘿冷笑“李牧能调多少军队过来?就算给他一个个砍,也够他砍上好几天。我们只要坚守三天,三天后,桓腑如果还不能杀过来,那他还活着干什么?他可以去死了。”
宝鼎心里一阵痛楚。他想尽了办法才挽救了十万民夫的性命,但一转眼,这十万民夫竟然成了秦军的救命稻草,竟然成了河北战局的主宰,他们的鲜血将染红鸿山,他们的尸体将堆满鸿山。宝鼎黯然苦叹,无力地闭上了双眼。我能改变历史吗?我改变不了,我即使知道历史的轨迹也改变不了,因为我太渺小了,渺小到就如沧海一粟。这一匆,他强烈渴望自己强大起来,强烈渴望手握权柄。只有至强者才能改变历史,自己必须做个至强者,必须尽快做个至强者,否则自己必将被历史的滚滚洪流席卷而去。
“你们看,赵军动了?”一直盯着山下的曝布突然叫了起来。
众人齐齐看去。山下巨大的火星云汹涌起伏,一道炫丽的火光冲出了云团,冲向了黑暗,向东南方向呼啸而去。
“代北骑军杀向宜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