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潘氏拿出的小匣子内装着一块被茜草染了色的墙灰。夏堇认得,这块墙灰来自娄兰阁,是她命春桃在墙壁上写下“偿命”二字后,留下的染色墙灰。当时,江光辉看到那两个字,马上命人铲去墙灰。她怎么都没想到,小潘氏居然保留了一块。其实仔细想想,小潘氏不仅仅保留了墙灰,她还在事后让她陪着江敏惠用茜草染红鸡蛋。她早就洞悉了一切。
“母亲,我不明白。”夏堇假作不解。
小潘氏合上匣子,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切到此为止。如今已经雨过天晴,你要做的就是和世霖好好过日子。”
小潘氏这话几乎是威胁。她在告诉夏堇,他们若是不罢手,她就把匣子交给江光辉看。夏堇疑惑地看她。江光辉兴建娄兰阁的时候,小潘氏还未进门,她想掩饰什么?又在为谁掩饰?
“你没听懂我的话?”小潘氏目光灼灼地看着夏堇。见她摇头,她接着说道:“先前那壶毒酒,你父亲并不是开玩笑的。”她在暗示夏堇,若不是她,刚才那只酒壶内装的就不会是白水。
“母亲,媳妇还是不明白。”夏堇同样看着小潘氏,隐晦地问:“关于娄兰阁,母亲很清楚内情?”
“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小潘氏把左手搁在匣子上,意有所指地轻敲了两下,严肃地说:“我再重申一次,事情到此为止。”
“母亲,您所说的‘事情’,请您明示,具体指哪些?”
小潘氏眼中闪过不悦,回道:“我说过了,所有的事。”
“可是”夏堇一脸为难。“母亲,相公想做什么,不是我劝得了的,另外,先前我一直在池清居,对家里的事并不清楚。娄兰阁那边,我只是偶然发现”
“你发现什么?”小潘氏的声音夹杂着几分急切。
夏堇心中更是疑惑,她避重就轻地说:“那时候,我急欲搬离娄兰阁,偶然发现后厨与东次间相连。这才让春桃在墙上写下‘偿命’二字。我本以为春桃不识字,不会有人怀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想到还是让母亲洞悉了真相。”
小潘氏打量夏堇。她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但并没有质疑,只是说:“据我所知,江姚氏一家早就没人了,就算你们再追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凭白让老爷想起伤心往事,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另外,你们既然已经为你母亲考虑周详,计划妥当,她的将来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她大可以放心回夏家。如今一切都很好。没必要横生枝节,徒生事端。”
“回母亲,媳妇明白您的意思了。”夏堇温顺地点头。“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相公。”
小潘氏知道夏堇只是敷衍她。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父亲的脾气,世霖比我更清楚。若世霖执意打开娄兰阁的大门,即便没有匣子里的东西,你做过什么。老爷也定然会知晓。有些话,多说无益。你回去好好想想。你们到底是想家无宁日,还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说罢,扬声命令竹青送夏堇回池清居。
夏堇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江世霖尚未回来。她仔仔细细回想小潘氏说过的每一句话,再结合前世,她越来越肯定小潘氏一定知道娄兰阁藏着什么秘密。虽然小潘氏和大潘氏似有嫌隙,但整个江家,她们应该是最亲近的人。会不会是大潘氏告诉她娄兰阁的秘密?建造娄兰阁是江光耀向江光辉提议的,是不是江光耀在暗中盘算什么?
夏堇越想越混乱。前世的江光耀的确没有从庶弟一家的家破人亡中获得任何实质的好处,真是他策划了一切吗?
“不行,我不能再被前世羁绊。”夏堇喃喃自语“她到底为什么想要粉饰太平?她到底在掩护谁,又或者她在掩饰什么?”小潘氏越是不想让他们涉足娄兰阁,她越是觉得那里一定藏着他们想要的答案,可一旦让江光辉发现她曾在娄兰阁装神弄鬼,事情可大可小。
“怎么了?”江世霖推门而入,就见夏堇愁眉不展。
夏堇急忙起身,眉头还是皱得紧紧的。江世霖一把拉住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夏堇把小潘氏用毒酒警告她的事简略地叙述了一遍,又把之后的对话仔仔细细复述给他听,最后问道:“相公,你说,她想掩饰什么?”
听到夏堇说,自己的父亲居然想给她灌毒酒,江世霖险些吓出一身冷汗。小潘氏的行为同样令他费解。不过他和夏堇想的一样,娄兰阁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只是小潘氏手中的那只匣子令他犯愁。他的父亲好不容易勉强接受夏堇,不能再让他对她心生反感。
江世霖轻轻拍了拍夏堇的脸颊,肯定地说:“你不用担心,娄兰阁的事,我从父亲那边着手。关于她手中的证据,只要父亲不信她,那东西就没有任何用处。”
夏堇知道,江世霖只是在安慰她。他是她的丈夫,她应该听他的话,可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不该由他一个人面对,更何况事情还是因她而起。“相公,其实你有没有觉得,母亲并没有太多的私心。”
“你不恨她吗?是她禁锢你,监视你。听说,以前你去请安的时候,经常在寒风中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江世霖越说越心疼。因为他,她受了很多苦,他应该补偿她,他必须加倍疼惜她。可是他做得并不好。今天差点让她遭遇危险。他满心懊恼,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抱紧她。
“你怎么了?”夏堇轻轻推了他一下,转头朝敞开的大门看了一眼。
江世霖失笑,放开了她。夏堇接着先前的话题说道:“其实我心里没怨言当然不可能,但还不至于恨她,毕竟她有权力那么做。每个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她没有要求我日日卯时请安,伺候三餐。有事没事在她身边立规矩,已经很宽容了。”
“你就是太善良了。”江世霖叹息,心情却十分愉悦。她的言行举止已经完全接受了他们是夫妻的事实。将来,等他们有了孩子,就真真正正是完整的小家庭了。他高兴地捏住她的下巴,笑道:“你想怎么做,尽管去做,就算捅出娄子了,还有我替你善后”
“你就这样小看我!”夏堇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掌。前世,她虽然是一颗棋子。但很多事都是她一手布置的,只是这一世,她有了牵挂。她的心中只有爱,没有恨,失去了破釜沉舟的气势。想到这,她低头叹息。前后两世的她根本判若两人。
“干嘛叹气?我是开玩笑的。”江世霖急忙解释。
“我知道。”夏堇低头,续而又转头看着窗外。低声咕哝:“为什么我就是想不明白呢?到底是谁,那么神通广大?”
“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江世霖只能用这句话安慰她,同时安慰自己。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夏堇想起自己的忧虑。那个向崔文麒通风报信的男人,现在满城都是他的画像。他狗急跳墙,会不会想要抱着她一起死。诬陷她曾被崔文麒侮辱。
关于这事,江世霖亦是担心,不过他担心的是自己的父亲。他相信。针对他们的人很了解他的父亲,也很了解他。事到如今,那人若是想对付他,夏堇无疑是他的软肋。他不想她担忧,回道:“我把黄氏和紫鸢从整件事中摘出来。一是不想牵扯出以前的种种,同时也想让别人误以为她们已经招认”
“你把她们当成诱饵。所以才把她们关在明月楼后巷的小院?真的有人会去灭口吗?”
“不知道,看看吧,总归会有人沉不住气的,我有的是耐心。”江世霖低头看着夏堇“你不许再为黄氏耿耿于怀了。世上的事,很多都是没有对错的。你自己也说,岳父最疼爱你,这样难道还不够?”
夏堇低垂眼眸,不敢看他。本来她对婚姻充满期待,她一直羡慕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感情,可事实却证明,她看到的只是假象。既然父母十几年的婚姻都是假的,那么她和江世霖呢?
她摇头打散思绪,抬头看他,说道:“相公,明天我想一早回娘家,先行和祖父谈一谈,你能和我一起吗?祖父为了面子,就算早已对二房失望透顶,怎么都会把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的。葬礼如何,我不管,我怕二房的其他人会有想法。”她一边说,一边拉住江世霖的手。
“我也正担心这事。”江世霖微微蹙眉,反手抓住她的手指。待到他们商议了如何安排夏知瑜的子女,他看着夏堇说:“木槿,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像现在这样与我说话以后的每一天,我们都要像此刻这般你要永远记着,我们是夫妻,我喜欢你,心悦你,我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你”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夏堇点头。她也喜欢他,盲目地喜欢他的一切。她贪婪地看着他,用目光描绘他的五官。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如果今天是他们相爱的最后一天,她希望自己永远记得他此刻的模样。
江世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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