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下雨天

    这个秋天的寒意，随着午后的雨滴悄悄蔓延。

    玻璃幕大窗本已遮挡了大半的阳光，灰黑的云层趁机又添了一笔。天越来越低，马上要吻到额头了，有点惶惶，有点羞怯，有点喜悦，一起拧成麻花辩儿，轻敲背脊，宛如温热的爱人手，一点一点滑下来，滑下来，一抹红晕从耳廓抬头，一路笑过南运河，撞向小河沿路，在蚂蝗般的车隙里左突右冲，想要抓住三二行人，跳进他们嘴里，体验“含在嘴里怕化”的滋味，可行人像商量好了跟她作对似的悄无声息。只有车放肆地喧哗着，要跟雨滴比赛谁把大地擂响。

    行道树静默，紫丁香丛暗哑。如果你稍微留意，可以从它叶子的缝隙中看到若有若无的红。那不是花，那是一对老人陷入的没有烽烟的战争。他们都低头，都无语，都盯一个目标，从红雨衣的领口可以看见他们的军衣一角，他们每天如此。第一次邂逅他们，我惊讶，之后见了无数次，我习以为常，而今天在雨中，我与他们相遇，是如此偶然，如此不同，是因为他们都穿上了孙辈的雨衣，还是他们如顽童般坚持，我不知道，我在内心无数次问过自己，可没有答案。那小小的棋子有何力量让他们每天仿佛钉入石凳般，一坐就是半天，他们隔着楚汉交界的纸河，无语，常常一个半天不吐一词。如果你一直关注他们，你只能听到棋子噼啪的清脆声音。我了解过他们，据说，他们中的一个曾经戎马生涯行至上将军阶，他们中的另一个曾经参谋策划大半生，他们之前互相识得名讳，却不曾谋面，只在几年前，也是秋雨淅沥时，相遇于此，仿佛千里之缘，瞬间牵手，他们如早课般风雨无阻，把他们曾经的霸气宣泄于棋子之上。在雨中，我安静地看着他们平静的脸，我怎么也无法把这两张沧桑的脸庞跟曾经的千军万马曾经的开阔军用地图挂上钩，它们是那样平常，如果你不曾发现它们背后的秘密，你很难知道这两张经历岁月风锤的脸，迎接过多少雪雨腥风啊。

    雨滴噼噼啵啵地亲吻着我的伞，在冰凉中，伞不似夏日那么温韵圆滑，皱缩着衰老的核头纹般的裂痕，仿佛在告诉我，它老了，该休息了，该换另一把伞了，我也这样想，我后悔没有带一把新伞出行，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冰冷的雨滴落在我的侧面，因为新伞它年轻，它张扬自己的青春年少和美丽，它会挺直它的伞面，这样想，我不得不快步走上我要去的目的地，我用眼睛跟那两位平常面容平常心的老人告别，心沉沉的，像这个雨天的天空。

    很感谢这个雨天，让我看到了另外非平常见到的画面，就像在天空飞行，隔着密匝的云海，在亮刺的太阳照射下，你怎么知道此时地面是否在下雨呢？如果没有雷达和无线电波，飞机上的人不就如我第一次见到这两位老人的状态吗？

    在这样一个下雨天，雨水导电，它会传导很多可解和不可解的电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