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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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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尊敬甚至是崇拜,他也的确在一个巧妙的机会里拿出了几张有他名字的报纸,让当地的干部群众狠狠地惊叹了一番。

    “范干事”这个称呼给他带来了暂时的愉快,满足了短暂的虚荣,可是他也为这个称呼含羞忍辱,那个该诅咒的马复江就曾经在一个人多的场合明知故问:“范干事?谁是范干事?啊,你们说的是老范啊,啊,哈哈,老范你行啊,昨晚还是个兵,今天早晨就当干部啦?恭喜恭喜啊。”

    那当口他把马复江在心里枪毙过一千次。后来他跟岑立昊说了,说自己对外称干事,是为了方便工作。马复江他凭什么这样跟我过不去?他就不怕我背后放他的冷枪?

    岑立昊听了之后笑笑,没有马上发表意见。待范辰光又发了一阵牢骚,才慢腾腾地说:“老范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以后也别再让人家喊你范干事了,干事算什么官啊,干事干事,就是干事情的嘛。你放着现成的头衔不用,叫干事干什么?降低身份嘛。以后你就对别人说你是记者,这也是事实。记者有大有小,有专职的也有名誉的,还有特邀的。你不是军区报纸的特邀通讯员吗?换个说法就是特邀记者,省略特邀二字,就叫记者得了。”

    范辰光茅塞顿开,那一天足足有两个小时对岑立昊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以后范辰光就对外自称是范记者了,是协调组的随军记者。

    现在,范辰光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他就是一个才华横溢的记者,是解放军里的一名有文化的军官。他就是要让宋晓玫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对他刮目相看。仅仅为了得到宋晓玫们的尊敬或者爱慕,他也有理由为此奋斗而不屈不挠。

    是一阵急促的脚步惊醒了范辰光的美妙的设计。管保障的修理技工老孙几乎是蹦下楼的,向下面的守备排飞身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姜干事和二排长。

    不到十分钟,一个排的兵力便齐装满员地集合起来,而此刻岑立昊头戴钢盔,手拎一支冲锋枪,早就脸色铁青地等在上山的路口边了。

    路、岑、马三人精心酝酿的“遭遇战”于是日中午十三时拉开帷幕。此次战斗被命名为“816遭遇战”

    五

    “816遭遇战”之后,就像吹来了一阵神奇的风,一直备受冷落饱尝屈辱的范辰光终于像一艘巨大的沉船浮出了水面。

    一个湿漉漉的清晨,干部们照例分头带着各个分队爬山,强化体力。根据路科长的安排,岑立昊上午要到距离县城四十公里的新界野战医院看望伤员和病号,所以早操就没有出门。

    洗漱完毕,范辰光笑容可掬地凑了上来,递给岑立昊一摞文稿。

    岑立昊匆匆浏览一遍,是范辰光写的报道,共有三篇。一篇名为密林奇兵,中原良将——记路金昆和他率领的协调组,还有一篇题目是疑是神兵从天落——816遭遇擒敌始末,写的是某部副连长王树才指挥本连二排与敌遭遇,灵活果断地处置情况,化险为夷,将遭遇战打成漂亮的伏击战。最后一篇的标题是神机妙算的当代诸葛亮,文武双全的优秀指挥员。

    看稿子的时候,岑立昊起先还顺手改了几个错别字,可是看着看着脸就拉长了——最后这篇报道是写他的。文中生动地记叙了在816遭遇战中,他是怎样审时度势,准确地把握了战场态势,及时地率领分队赶到增援之敌必经的黄蒈路口,在强敌逼近的紧急时刻,巧妙穿插,既呼应配合了遭遇战的分队,又扩大了战果。

    看完几篇稿子,岑立昊良久不语。

    范辰光一直是兴致勃勃的、热烈地观察岑立昊的反应,等到岑立昊脸上的笑色消失了,范辰光脸上的笑色也就消失了。他看出来了,岑立昊不高兴,而且是真的不高兴。

    范辰光的确是逮住了一个好线索。看看这几路人马,行动是如此神速,目的是如此准确,配合是如此默契,遭遇战场和阻增战场接应战场浑然一体,就连边防连的小炮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心有灵犀地投入了战斗。这样精彩的遭遇战,不仅近几年绝无仅有,就是通览我军全部战例,恐怕为数也不是很多。

    可是,岑立昊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文章不能这么做。

    且不说这几篇稿子花里胡哨,如果碰到有心人,将这三篇报道综合起来看,就很有可能发现一个秘密,可能就要对816遭遇战的性质产生怀疑。遭遇战打得很精彩,精彩得让人怀疑,完整得让人心里犯嘀咕:三令五申叫你们对峙,谁让你们“遭遇”的?前指对88师协调组指挥816遭遇战始终低调,听说有首长发话,指责这支部队好大喜功,在不让出击的情况下顶风密谋出战,所以一直压着没有评功评奖,路金昆心里正憋着火呢。现在一报道出去,等于自己承认就是好大喜功了,就是密谋,那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岑立昊用手指掸了掸稿子,问范辰光“这几篇稿子路科长看了吗?”

    范辰光得意地说:“看了,路科长说,很好。如果你认为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请你签上字。我今天跟你一道到县城邮局去发。”

    岑立昊狐疑地问:“路科长真的认为很好?”

    范辰光的大脸盘子倏然红了起来,语气很重地说:“路科长回来了,你可以自己问嘛。难道稿子有什么问题吗?”

    岑立昊说:“老范,稿子写得不错,我尤其要感谢你对本人的抬举,可是,我不能签字。”

    范辰光像是屁股上刚刚挨了一针青霉素,鼓起眼珠子盯着岑立昊:“你这是什么意思?”

    岑立昊说:“没有别的意思,我说不能发,就肯定有不能发的道理。但是我现在不能跟你讲这个道理。”

    范辰光愣了一会儿,突然一声冷笑:“我明白了,岑立昊你还想压制我。”

    岑立昊笑笑说:“你怎么说都行,反正这个字我是不会签的,路科长认为很好,你干脆请他签不就得了?”

    吃早饭的时候,岑立昊就范辰光的稿子向路金昆谈了自己的看法。他原以为路科长一定会无条件地赞同他的意见,岂料路金昆埋头想了一下,不以为然地说:“其实我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有报道出去,家里的首长才能知道咱们在干什么,我们写了那么多汇报材料,恐怕还抵不上报纸上一则消息。我看就让他发吧。”

    这回轮到岑立昊想不通了,心想路科长这是怎么回事啊?急于表功已经到了不顾影响的地步了。本来还想据理力争,见旁边的马复江向他作了个意味深长的怪笑,便把话又咽了下去。最后怏怏地说:“要发也行,把写我的那篇撤下来。”

    路科长停住筷子,锐利地看了岑立昊一眼说:“这又何必呢?岑股长,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你难道还认为我路某是为了沽名钓誉个人出风头吗?我跟你说,不是。这不是个人的问题。我们的作为关系到整个协调组的威望。范辰光做人做得不怎么样,我们都是知道的,但是他还是有长处的。这几篇稿子我都很认真地看了,哪篇稿子也不是写个人的,是写协调组的。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这些人可不能意气用事。”

    岑立昊无话可说了,再说多了,倒真像他压制范辰光似的。

    六

    上午,一轮热烘烘的太阳从东边的山脊上跃起。

    两辆大屁股越野吉普车停在了乡政府的门口。范辰光穿着洗熨一新的干部服,怀着胜利的喜悦,意满志得地走下楼,大声问:“哪辆车子是送我到县城发稿子的?”

    司机都说不知道。一个稍老一点的司机说:“你范记者要下山啊,那还了得?你愿意坐哪辆车就坐哪辆车。”

    范辰光很有风度地笑笑说:“那我就坐你的车吧。”说完,一扭肥臀坐上了驾驶员右侧的座位上。

    司机俏皮地说“:范记者亲临本车,不胜荣幸之至。我一定集中精力,保障首长安全。”

    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便看见马复江昂首挺胸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兵。马复江走到车前,诧异地看着范辰光,笑了笑说:“范辰光啊,这个位置是你坐的吗?这个车是我调给岑股长慰问伤员用的。”

    然后收敛笑容,脸色一板说:“你到后面去。”

    老马的眼皮子范辰光是不敢翻的。几个月的相处,范辰光掌握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不跟马复江找别扭。这个人是个大炮,加上是师机关的,常常居高临下地给人难堪。

    范辰光没有迟疑,当即把自己从车里拖了出来,想了想,又屁儿颠颠地跑到后面一辆车子里,没想到还没有坐稳当,又听见马复江一声断喝:“范辰光你往哪里坐?下来。我让你坐到后面去,是让你爬厢板,没让你去带车。”

    范辰光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声,只好又回到前面那辆车子上。

    这时候岑立昊下来了,后面也跟着几个兵。

    岑立昊跟马复江打了个招呼,见范辰光坐在厢板里,便说:“老范你坐在后面干什么?你比我吨位大占地方,还是坐在前面合适。”

    范辰光朝马复江瞟了一眼,心里一虚,赶紧回答“不不不,我坐这里挺好,你那是首长席,咱消受不起。”

    岑立昊笑笑,开了一个玩笑说:“那我就只好给首长当警卫,在前面带路了。”

    车子还没有开出集镇,又见到路边花花绿绿的一片,原来是供销社的宋晓玫要回城,几个姐妹起哄,拥在路边帮她拦军车。

    岑立昊让车子停下来,招呼宋晓玫说:“小宋,中午的伙食谁安排?”

    宋晓玫赧颜一笑说:“我请你们吃米线嘛。”

    岑立昊钻出车子说:“那好,一言为定了。你到前面来。”

    宋晓玫连忙摆手“那怎么行嘛,你是当官的,坐在后面不相宜。”

    岑立昊说:“有什么不相宜?解放军让座让了几十年,遇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就不让啦?不像话嘛。你小宋往前面一坐,咱们这一车子人都漂亮了。”

    说着,一趔身子,不由分说地把宋晓玫挤到了前面。

    中午的饭自然不会让宋晓玫安排。路过县城,岑立昊让司机先把宋晓玫送回家,又顺便将范辰光卸在邮局门口,就在附近的市场里买了一些慰问品,然后径奔设置在新界的野战医院。

    回金东乡驻地的时候,还是原车人马。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天色忽然阴沉下来,起先只落了点零星小雨,后来逐渐升级,有了昏天黑地的气势,视野里顿时混沌迷茫,玻璃窗上出现了若干瀑布般的溪流,路面也变得泥泞不堪,坑坑洼洼都蓄上了水,比来的时候更难走了。

    岑立昊仍旧坐在后面,和范辰光共同把着大屁股车厢的后门口,两眼却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面,不断地提醒司机注意。

    怕出问题,问题偏就发生了。

    是在出城不到十公里的地方,汽车上了一道陡坡,坡势刚刚平坦下来,又连着旋转了几个弯子。岑立昊隐隐约约听见哪里有瓮声瓮气的轰鸣,刚要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一团庞然大物从前方三十米的山臂上倏地闪出,借着惯性呼啸而下,迎面扑来,一声不好还没有出口,两车相撞已在刹那。好在司机反应灵敏,急打方向,避开势不可当的大卡车,再手脚并动,将车刹死在路边。

    然而险情还没有完全排除。就在众人惊魂甫定之际,司机又失声叫了起来——啊,车子车子哆哆嗦嗦再也说不出话了。

    岑立昊身体纹丝不动,只是将脑袋略微前倾,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天啦,车子正停在悬崖的边上,而且右前轮已有一半悬空了。

    车上的其他人也很快意识到了新的危险,全都瞠目结舌,范辰光拉开架势就想开门跳车。倒是搭车的宋晓玫死到临头还浑然无觉,身在一群阳刚的男人群中,天塌下来自有个头高的顶着,漂亮的脸上仍旧飘扬着平静的矜持。

    岑立昊镇静了一下,低沉地喝道:“任何人不许乱动,谁敢跳车我毙了他。”

    范辰光这才战战兢兢地缩回了已经伸出去的手。

    形势已是千钧一发的危急。岑立昊声音不高不低地说:“大家听着,车子前轮悬空了。不能跳,后面的人一跳,车子失重,就有坠下去的危险。大家听我指挥。”

    然后就开始实施指挥——“小宋你先听着,动作不要太大了。右手抬起来,摸到把手,对,轻轻地向下拧,对,再慢一点,向外推,好,开了。身体不要动,两条腿轻轻地往外挪,挪出车门,挨着地。”

    宋晓玫似乎在这个时候才看出严峻的危险,也明白了岑立昊的用心,反而没有太多的恐惧,泪水却迅速盈满了眼眶,带着哭腔说:“岑股长,你你说过不许跳的,我我要是跳下去,惊动了车子,你们可怎么”

    岑立昊压抑住暴怒,喝道:“别说话,听我的。脚挨地了吗?好,摸摸身边,有没有被挂着的地方,好,上体向外移动,脚上用力,把重心移到脚上,脑袋钻出去,身体离开座位。好,你出去了,往边上走两步。”

    将宋晓玫支配出去,岑立昊已是冷汗淋漓。他比别人更清楚,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车轮悬空一半,车身歪斜,重心失去均衡,只凭借一点点着地的优势维持着眼前欲坠未坠的态势。如果此时稍微有一点外力作用,哪怕是有一辆汽车路过,引起路面颤动,也就极有可能摧毁这种脆弱的僵持,那么,后果便是车毁人亡。

    岑立昊将目光集中起来,逼视着范辰光说:“老范,咱俩是老兵,你一定不能动,你一动,这一车人全都报废了。你看着我,我一定等你安全地下去了之后才跳。”

    范辰光的眼睛是闭着的,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但是岑立昊分明看见了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为了他这个不易察觉的动作,岑立昊感动得几乎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声:“好样的,老范。”

    然后恢复常态,指挥司机离开了驾驶座。

    现在,最危险的人已经下去了,前面的重量也减轻了,情况似乎好了一些。车子里只剩下后车厢的五个人了,岑立昊,范辰光,一个采买的给养员,还有两个战士。如果组织得好,动作配合得默契,这几个人都有可能脱险。

    但是岑立昊仍然不让跳,自己端坐如磐石,命令车厢里坐在最前的战士转移,进一步减轻前面的重量,这个战士蹑手蹑脚地挪到了后面,灵巧地翻身落下去了,然后是给养员,再然后是姓黄的战士。至此,岑立昊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轮到范辰光了,为了减轻范辰光的心理压力,岑立昊还咬牙切齿地说了个俏皮话,说:“老范,咱们四大金刚一个也不能少啊。你得悠着点,可不能一条腿下一条腿蹬,你要是稍微用力蹬一下,我这条小命就被你开了玩笑。”

    范辰光在关键的时候起了关键的作用,面部肌肉虽然生硬,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说:“岑立昊你够种,我又不是他妈的阶级敌人,我一定轻轻地下。”

    在兵们的接应下,范辰光终于艰难而顺利地离开了车厢。

    岑立昊在心里叫了一声好,二话不说,一撩长腿,身轻如燕,底下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他已经落在地面,又开始指手画脚了。他让所有的人都解下身上的绳索,皮带,挎包带,冲锋枪带,菜篓上的绳子,统统系在一起,拴在车屁股后面的挂钩上,另外一端系在对面的树上。又着两名战士分别到两边把住路口,遇车就拦,暂时不准车辆通行,拦着人了就请来帮忙。

    一个小时后,拦住了四辆车子,并且聚集了二十多个人,工具自然也就有了,几乎葬身深渊的大屁股吉普车终于又吼叫着回到了人间。

    再往回走,司机心有余悸,磨磨蹭蹭地老是想找个人替换。岑立昊说::“看来生姜的确是老的辣,老范你怎么样?”

    范辰光连忙摇头晃脑:“不行不行,让我来大家恐怕也不答应。”

    岑立昊说:“那我就亲自下手了。不过得把话说清楚,我的驾驶技术是三流水平,上天堂下地狱可都是由我说了算啊。”

    一向不怎么爱说话的宋晓玫此时却态度明朗,说:“岑股长,你就开吧,你就是往地狱走,我们也跟你一道去。”

    七

    大雨在勐勒山地区下了七天,接着就是持续的阴天,不下雨的日子,也难得见到像样的太阳。老天爷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会儿云开雾散,亮出一晴朗的蓝色,一会儿又是雾气浓重氤氲飘绕。空气潮湿,夜晚钻进被窝,也是潮叽叽粘乎乎的。兵们多是北方人,很不习惯,病号渐渐地多了起来。

    范辰光在这段日子里却显得十分活跃。

    先是新闻报道出了成绩,一个月前他将三篇稿子复写了四十多份,就像当年“培养”一样,铺天盖地地撒了出去,几乎覆盖了全国主要的城市,虽然没有如数见报,但是当地的省报和军区小报还是上了两篇,恰好一篇的主要内容是写路科长的,标题改了,内容也删了不少,但是主要的过程说清楚了。

    路金昆比较满意,协调组里其他干部也对范辰光刮目相看,战士们原先在喊范记者的时候还多少带有一星半点戏谑的味道,现在则不然,现在再喊他范记者的时候就觉得他还真的像个记者。

    路金昆对岑立昊和马复江说“看人呐,还真是不可貌相,什么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都有自己的短处,关键就要看当领导怎么使用怎么引导了。引导得不好,这个人就是稀泥一滩,引导得好,这个人可能要发挥大作用。”

    岑立昊和马复江都没有表示异议。

    这时候形势起了变化,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紧张了,房子也多了,协调组就分开来住,路金昆、岑立昊和马复江都是单独住一间,范辰光也享受了这个待遇。因为大家都在楼上,楼下住着一个班,安全倒也不是个问题。

    岑立昊对范辰光的态度也好了起来,而且不是做戏。那次山道遇险,范辰光在要命的关头居然没有不顾一切地跳下来,从而使岑立昊有机会实施指挥,全车人得以化险为夷,令岑立昊非常感动。

    范辰光也很清楚自己在协调组里的地位起了微妙的变化,他把这种变化看成是斗争取得了初步的胜利。当然这个胜利与他的计划还差很远。

    一个月前的山道脱险在范辰光的心里留下了难以言表的痕迹。当险情最初出现的时候,那一刹那间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几乎眩晕过去,浑身的肌肉和神经都麻木得不听指挥了,他本能地想跳下车去夺路而逃,可是他连跳下去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了。直到岑立昊吼了一声不许乱动,他才清醒一点,意识到同样处在生死边缘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几个战士,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还有一个自命不凡的岑立昊,这使他稍微感到安慰了一些,也凭空觉得安全了一些。

    岑立昊后来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听见了,又像是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是他完全按照岑立昊的话去做了,这也是出于一种本能。如果你自己无法解救你的命运,那就把你的命运交给别人好了。尽管他在心里曾经不止一次地骂过岑立昊不是个好东西,而在生死攸关之际,他却宁愿把自己交给岑立昊而不是交给自己。

    后来他果然没有死掉,全车的人都没有死掉。回来的时候岑立昊稳稳地开着车,车子里没有人说话,但是他知道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庆幸都在祈祷都在感激都在敬佩。那当口宋晓玫就坐在岑立昊的旁边,范辰光注意到了她不时扭过头去看岑立昊,他看不见她的眼睛,但是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蕴含着是怎样的色彩。他清晰地听见在岑立昊坐上驾驶座的时候这个小妞发出的那一声赞叹“到底还是当官的啊!这句话说得那样轻柔,那样深情,可它却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在范辰光的心里划出了刻骨铭心的疼痛。这句话连同路金昆的那句“志愿兵也是个兵”一起,深深地并将长久地埋在他的生命深处。他痛苦地想,在那样的时候,能够那样做的为什么偏偏不是他而是岑立昊?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岑立昊那样镇定自如挺身而出呢?他甚至想,这也许是苍天故意安排的一个有惊无险的故事,是故意给岑立昊制造的一个绝好的表演机会。他想如果再有这样的机会,他可是他马上就怀疑起来了,如果真的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就能够成为岑立昊了吗?

    他想人和人是不同的,他知道自己的弱势,也就能够充分地运用自己的强项。有些人天生的就是中流砥柱,就像是乱世英雄,有些人天生的是另外一种英雄。他范辰光在那样的场合是软了一点,而在另外的领域里则又可以大显英雄本色。

    他是一个记者啊。尽管眼前还是一个业余的。

    现在,范辰光差不多已经真的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记者了。他的新闻视野涉猎的范围已经不限于协调组的这点事迹了。他已经到前指去了几趟,同宣传处的笔杆子们接上了头。整个战区的战况他比老路老岑老范要清楚得多,连前指的首长都同他合了影,战地军官见习团的郑少秋政委还送了他一支钢笔以示嘉勉。一个月来,他夜以继日地又写了二十多篇报道,由于路金昆的重视,他可以任意抽调各个连队的文书来帮他抄写复写,他拉出架势要大干一场了,他要在这个属于他的领域里打一个漂亮的战役。

    八

    对峙的日子平庸而且漫长。

    不让前出,路金昆便让各连组织一些野外生存训练。

    这天姜梓森等人都跟随连队训练去了,马复江便拖上了岑立昊带上微声枪到后山打猎。打了一个晌午,只打到几只斑鸠,而且四只有三只是马复江打的。马复江数落岑立昊的枪法臭,岑立昊说“那没有办法,你跟我比打炮试试。人都有强项弱项嘛。”

    两个人猴着腰,沿后山鬼鬼祟祟地搜索了一阵,终于又发现了一只很漂亮的大鸟,就落在岑立昊前方二十米处,马复江在一边轻轻地喊,说:“再臭的枪法这个目标也不该放过,这回打不中,你就没有资格前出了。”岑立昊瞄了一阵子,见那只鸟毫无警觉,再加上漂亮得可爱,终于没有开枪。

    马复江说“啊,看不出来啊,你老弟一向以铁血军人面貌出现,原来却是菩萨心肠。”

    岑立昊说“我怀疑那是只孔雀。孔雀是不能打的,保护动物。”

    马复江收起枪,笑笑说“那就算了吧,我们都当一回保护生态平衡的好人。”

    回去的路上,正走着,马复江突然停住了脚步,示意岑立昊不要乱动,然后探出脑袋向林子里聆听,听了一阵,一招手,带着岑立昊猫起腰杆向前运动。后来岑立昊就看见了,在林子深处的平坝上,站着一个人,高大魁梧,一只手卡腰,另一只手在胸前比划。再举起望远镜细看,就看出眉目来了,原来是范辰光。两个人屏声敛气,一阵慷慨激昂的话语便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同志们,什么是正确的人生观我们是人民的军队,我军的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朱二湖同志在训练中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我们就是要大力提倡奉献精神,我们当兵是尽义务来的,不是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祖国的利益高于一切

    岑立昊稀里糊涂地问“这小子神神道道的,他在干什么?”

    马复江诡秘一笑说:“连这个都不知道?亏你跟他还是一个团的。我告诉你,这小子在练习当指导员呢。”

    岑立昊恍然大悟,也笑了,说:“这个老范,尽出洋相。”

    马复江一本正经地说:“哎,你可别这么说,没准不久的将来,这小子就是个指导员,你可别小看了他。咱们吓唬他一下怎么样。你把手枪掏出来放两枪,我来咋呼有情况,看看这小子是个什么表现。”

    岑立昊说“别了,他也不容易,别把他吓出毛病了。”

    马复江说“枪声一响,这小子跑都跑不动,他腿不打软你扇我耳光子。”

    岑立昊说“咱们走吧,别让他看见我们,大家都不好意思。”

    后来的事实表明,范辰光练习演讲还当真是有备无患。

    进入冬天,师里来了几封信,一封是慰问信,无非是辛苦光荣鞭策鼓励之类。另一封是以师政治部的名义给协调组的。根据上面的精神,要在前面提几个战士起来,保留一批战斗骨干。方案由协调组临时支部拿,要多听听一线干部的意见。把工作尽量作得科学一点,合理一点。

    这段时间,范辰光的新闻报道工作突飞猛进,本部没什么好写的了,其他部队的也写,而且收获颇丰,以至于前指一位政工首长亲自给岳江南打电话,表扬范辰光。

    现在,范辰光已不是刚到协调组时候的范辰光了,在协调组里的地位明显提高。在团结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改观,不仅不像过去那样老是强调自己的特殊使命,而且十分注意摆正自己的位置,主动站岗,主动帮干部们做一些勤务,有一次甚至还帮马复江和岑立昊的脏衣服洗了。

    春节过后,战地军官见习团给了协调组一个出击的机会。尽管要求的规模很小,将要达到的目的不大,但在和平风声已经很紧的情况下,好歹还能出击一次,当然是来之不易的。

    这次任务是破袭对方的1056高地哨所。作战代号是n-078行动。

    作战会议结束之后,路金昆单独找范辰光谈了一次,说:“小范啊,这段时间你确实进步不小,报道成绩很大。这次出去,估计是我们协调组最后一次行动了。从任务上看,不是大行动,基本上是象征性的。我的意思是你也参加,这对你有好处。”

    路金昆没有说这是战地军官见习团岳江南政委的意思。

    范辰光立即来了个立正,把上体挺得笔直,庄严地说:“科长,我坚决服从命令。”

    路科长又说:“当然,怎么个参加法,这里面有个讲究。突击队的人员要求精干,你不合适。我带二连搞通道保障,实施抵近指挥。岑股长还是开设炮兵观察所,马复江的基本指挥所在1082高地,你今晚考虑一下,看看去哪个方向合适,明天可以在会上请战。”

    这一夜,范辰光的脑细胞就异常活跃起来了。他明白路科长的意思,战争快要结束了,这次协调组的行动说到底不过是一次向战区告别的仪式。按通常规律,作为一号首长的路科长应该在基本指挥所,而应该由作战参谋到实战场地指挥,但路科长坚持前出,这里面是有学问的。突击队肯定是不会让他参加的,岑立昊的炮兵观察所分队他去了确实施展不开。那么,就只有两个方向供他选择了,一个是马复江的基本指挥所,一个是路金昆的前进指挥所。范辰光揣摩路科长的意思,是想让他随前进指挥所行动。

    范辰光反复比较了一下,在心里运算了一道算术题,这次如果到前进指挥所,遇上战斗情况,就会涌现出一批英雄模范,就有可能加分,但是有危险。如果去基本指挥所,危险性小一点,但是立功的机会也少一些,有可能把一个战斗骨干的名分白白丢掉,不仅不能加分,还有可能让路金昆再次小看自己。

    这一晚上,范辰光的脑细胞异常活跃,一会儿是基本指挥所占了上风,也就是安全占了上风,一会儿是前进指挥所占了上风,也就是立功占了上风。就这么翻来倒去,折腾得脑袋都大了。一会儿他的心里喊,如果不能高尚,那就卑鄙吧!一会儿另一个范辰光又在心里喊,如果不想卑鄙,那就高尚吧!

    天快亮的时候,范辰光自己对自己发了一通火——妈那个蛋,有什么好想的,难怪老路老岑老马他们看不起,就你瞻前顾后患得患失。都是吃粮扛枪的,站起来倒下去胯裆下面都是一根枪,谁也不比谁多长两个物件。你们不怕?我范辰光更不怕,你们死球了是个营级团级干部,范辰光死球了才是个兵。范辰光祖祖辈辈都是拉板车的,老子死球了这个世界上无非就是少了一个板车夫。范辰光怕什么?范辰光不仅要到前面去,还要参加突击队。真打起来了,姓范的也是泰山顶上一青松,范辰光就是牺牲了,子弹也肯定是从前胸钻进去了,你们能不能做得到还不一定——他最终决定,去前进指挥所。

    天快亮的时候,范辰光终于睡着了,嘴角严肃地抿着,睡得十分庄重。冥冥中他进入到一个神奇的境界,他看见了一片碧绿的山峦,蓝蓝的天上开放着一轮纯洁的太阳,远处秀丽的山峰笼罩在柔软如丝的阳光里,一簇一簇地跳跃着不知名的花丛。天上云卷云舒,南方的布谷鸟在欢快地鸣唱。一个名叫范辰光的军官(而且是高级军官)挺着高大巍峨的身躯,手举望远镜立在山顶,眺望视野里的山川、森林、河流雨后的氤氲从山根下面缓缓升起,山坡上滚动着雨珠的绿丛溅射出巨大的虹环,笼罩着他高大魁梧的身躯。他的身边依次站着路金昆、岑立昊、辛中峄、刘尹波、马参谋还有那个山花一样鲜艳的女孩,她是谁呢?那件浅绿底缀碎星短袖衬衣在春风中轻飘曼舞,那亮晶晶水灵灵的眸子在深情地注视着他。哦,那不正是宋晓玫么?他向她笑了笑,回首向岑立昊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炮火准备!岑立昊立正回答:是!他又向路金昆下达第二道命令:前进指挥所展开作业!路金昆立正回答:是!他又向马复江下达了第三道命令:突击队投入战斗!马复江立正回答:是!他觉得意犹未尽,背起手挺起胸膛,又威严地训了姓马的一句:要是临阵脱逃,我毙了你!马复江再次立正回答:是!大地在瞬间沸腾了,白云翻卷,火光交织,整个战场在他的意志的驱使下震颤不已。突然一发炮弹在前方落下,他大吼一声,纵身扑向那件浅绿底缀碎星短袖衬衣,美丽的姑娘从血泊中冉冉升起,捧起了他沾着血迹的脸庞

    范辰光从幸福中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现在窗口。

    九

    按照作战计划,岑立昊带领一支小分队提前三天进入1027高地,开设炮兵观察所,协调友军一个炮兵营的行动。第三天清晨,电台里传来了路科长发来的信号,岑立昊指示报务员回答,观察所已经开设就绪。

    战争的氛围迅速在山头上弥漫开来。

    透过四十倍大倍率望远镜,岑立昊的视野里最初出现的是一片苍茫的白云,白云的下面是浓郁的丛林,而在丛林的某个地方,正掩蔽着同样荷枪实弹的军官和士兵,那就是他所要关怀的对象,正是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有了他岑立昊的存在,正是有了他们的智慧,才有了他岑立昊的谋略,正是有了他们的进攻和抵抗,才有了他岑立昊覆盖或摧毁的冲动。

    激情在一瞬间涌了过来,并且迅速地膨胀了他的思维。

    在另外一个方向上,范辰光也在亢奋地激动着。

    此时的范辰光委实渴望一场激烈的战斗,委实希望有个机会证实一下自己,他甚至后悔,当初当他慷慨激昂向路科长、岑立昊和马复江提出要参加突击队的时候,遭到一致否决。可是为什么就不坚持一下呢?如果坚持了,那他就是直接的战斗者了,他会挺一柄冲锋枪打他个大义懔然回肠荡气。要知道,他曾经是四大金刚啊,现在虽然动作差了点,基本功还是有的。

    战斗终于打响了。炮火准备之后,前出分队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了1056高地,几乎没有遇到大规模的抵抗,该高地就轻松易主。打援时,岑立昊根据前出分队提供的坐标,修正表尺方向,指挥配属炮兵一个连对包抄之敌实施拦阻射击,并向友军炮群通报诸元,请求延伸强大火力至者坪、高马据点,进行有力威慑,从而减轻前出分队正面压力。马复江则按第二套方案率一个连并边防连一个排由月亮湾方向进入869高地接应。

    一切都结束了,协调组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星期的行动,实施过程只用了四十多分钟。没有出现生死搏斗的场面,也没有范辰光预想的那种大悲大壮大惊大险经历。当各路人马纷纷报告安全撤出战斗之后,范辰光突然产生了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就这么就结束了?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干啊!

    在战斗发起的最初阶段,对方的炮火出现了,他甚至作好了准备,紧紧跟随路金昆,假如有一发炮弹在前方出现,他会毫不犹豫地扑向路金昆,保护一号指挥员的安全。他甚至一直在冥冥中渴望会出现一颗炮弹,那他就将义无反顾地扑上去,他要让这个地方所有的看不起他的人都睁大眼珠子看看,我老范不是稀泥,不是,绝对不是,我跟你们一样高大,甚至比你们所有的人都更够种。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没有出现那颗盼望中的炮弹,他最终没有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

    回撤的时候,路金昆和配属的连队干部谈笑风生。路金昆说:“好啊,虽然不是个大的行动,可总算是个远距离出击了,这是我们侦察兵干的活。”

    侦察连连长说:“首长指挥有方,组织得简直是滴水不漏。”

    路金昆很得意,走起路来也是脚下生风,愉快地说:“那当然了,过去老让我们小打小闹,把我们憋了这么长时间,我们是一年磨一剑,当然是快刀斩乱麻了。”

    路金昆这回可算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下他已经顾不上范辰光了,他被自己指挥艺术的杰作激动了,深深地沉浸在胜利之后的巨大快感当中。

    就在这时候,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先是一个兵腿贱,正走之间,飞起一脚将路上的一个空罐头盒踢出几米开外,接着,路金昆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卧倒!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一个庞然大物便从天而降,泰山压顶般地砸在他身上,他毫无反抗地便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直到十几秒钟过去之后,路金昆才清醒过来,疑疑惑惑地扭了一下身体,抬起头来,看见侦察连连长和战士们都在傻傻地看着他。兵们这回倒是没有嬉笑,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观赏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路金昆翻过身来,掀掉背上的庞然大物,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范辰光。范辰光也正坐在地上,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路金昆一蹶子蹦了起来,两只手一左一右拍打着屁股,恼火而又无奈地说:“小范你是怎么搞的嘛?神经兮兮的,出这个洋相。”

    范辰光哭丧着脸,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怜兮兮地说:“科长,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刚才确实确实听见了”

    路金昆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说:“你这个人啦,你是太紧张了。”

    范辰光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红脸盘子变得发白,委屈地说:“科长,我不是太紧张了,我确实是我真的听见了炮声。我可以对天发誓。”

    路金昆说“好了好了,这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委屈了。”然后又训斥那个踢了罐头盒的兵:“好好走你的路,乱踢什么踢?真是得意忘形!”

    十

    自从n-078行动之后,见习部队就再也没有出击了,边境一步步出现了和平气象。

    这两个月,部队的主要任务是进行作风纪律整顿和评功评奖。

    议到战士立功的时候,路金昆说“这一年来,小范进步很大,上次行动,表现也不错。我看可以报个三等功。”

    马复江看了一眼,慢腾腾地说话了,说:“要我说,范辰光同志这一年来进步的确不小,一是在通讯报道工作方面做出了成绩,二是参战积极性也很高。更重要的是这个同志在做人方面成熟了。讲起来是应该侧重于战斗骨干,但在我们指挥组,范辰光也是一个战斗骨干。我提议给范辰光报二等功。也是路科长的那句话,批不批是前指的事,我们可以报。”

    岑立昊对马复江的态度深感意外,奇怪地看了看马复江,马复江却一脸平静,意味深长地朝岑立昊笑笑。

    岑立昊说“同意给范辰光报二等功。”

    不久就有命令下来,协调组顺利地完成了边境作战任务,按预订计划归建。与这个命令同时下达的,还有一份任职命令,协调组侦察连和配属的三个连队从战士中直接提拔了六名干部,协调组报道员范辰光被任命为正连职干部。因为干部们的职务晋升要等到归建以后由原部队调整,所以路金昆和马复江、岑立昊等人暂时还是原职不动。

    宣布命令的时候,范辰光和新提拔的几个骨干也参加了,他把自己站得笔直,大肚皮尽管挺着,但尽量做到小腹微收,一连庄严地聆听着战地军官见习团政委岳江南宣布:任命266团政治处志愿兵范辰光为该团四十一连政治指导员

    那一瞬间,范辰光觉得一股热血从他的脚底升起,剧烈地冲撞着他的骨骼,冲撞着他的细胞,冲撞着他的心脏,他感到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身高顿时增加了两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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