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金属手甲无声地从雷奥身下的人臂膀上脱落,砸进雪地里。
露出爆满青筋的手臂和痉挛的指节。
深红色的血顺著五指淋淋漓漓滴下。
我这才注意到他们的身下,我原本以为是他们的身躯罩下的阴影部分──其实是一大摊暗色的血。
在这一瞬间,雪突然小了几秒钟。
我骤然看清楚了树下的景色。
──不是太阳王压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而是他五指握著那个人的脖颈,横臂将他摁抵在了树干上。脚尖悬地一尺。
断裂的喉管和白森森的颈椎扎透了那个人的颈部皮肤,贴著雷奥的虎口外侧戳了出来。
一柱一柱的鲜血合著血沫淌进了受害者的盔甲中,填满了军靴,顺著靴口冒了出来,马刺尖上一串串一行行的,滴答得雪地上全是血。
地面上,热血浸出一大片猩红的雪窟窿。滋滋冒著热汽。
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死。
可以看出来,他始终挣扎得很激烈。
刚才我看到的节奏性抽动,就是他在垂死反抗,窒息性的痉挛。
即使被捏断了脖子,仍然大大张合著嘴唇,试图呼吸空气。
每呼吸一次,颈子中央裂开的大洞都在不停抽噎著喷出白雾。
颈骨脱节,让那个人的身体因为重力被整个拉长。
无论这具半死的尸体怎麽握拳捶打,抽搐不已。
──雷奥只是漠然地站在原地,横臂前伸,五指攥著脖颈断裂处唯一牵连住的薄薄肉皮,将这整具身体生生地拔在半空中,冷眼盯著雪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落入血淋淋的喉腔,融在鲜豔的粘膜内壁上。
到最後,他好像是看烦了。他维持著单手拽起那人的姿势,抬起左腕,反臂向後。握住背後的巨剑,缓缓抽出。
“……”
返魔之术没有声音。但我简直能想象出重剑出鞘划过的金属刮擦声。
──他将重剑缓慢地压入了男人的心脏。
将那肢体钉在了树上。被风微微吹晃。
滴血的靴尖悬在空中微颤了几记,最後不动了。
手掌离开剑柄,太阳王没再关注那尸体一眼,反而是回身,看向了我这边。
不,是看向了当时站在我这个位置的穆底斯。
黄金色瞳孔毫无波动。只是盯了一眼,就漠然地侧过头去,麽指随手揩去唇角的稠血。
冒著热气的尸体高悬在树上,暴露在空气里。
我看清楚了遇害者的全貌。
我只在雕塑和画像里面见过他。没想到第一次看到真容,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长老们说的不错。我长得像他。
但也不是完全一样。
他比我稍矮,面容看起来却更老一些。
我也不确定,因为他现在正被钉在树上,面孔也是濒死时候的扭曲。
在他脖颈和脸部露出的皮肤上,能看到几道旧伤。
我能细数出每一道伤疤,是他在哪一次战役中留下的。
史书上写过他事迹的部分,我不知道翻过几遍。
除了未婚生子的部分,他是个合格的王储,百姓很爱戴他。还将他去世的地方更名为“焕生之丘”,来纪念他。
三百年来,我的主要目标,就是做一个像他这麽好的人。
风龙疆的冬天是很冷的。
很快,雪就盖满了他的面孔。风冻硬了他的尸身。
重力坠著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向下滑。钉死在树中的锋利剑刃慢慢劈开他下坠的左边身体,以及坚固的铠甲,翻露出里面红黄相间的创口。
最後冻僵的尸体彻底脱离了剑身,从树干上坠了下来。砸到雷奥的脚边。埋进了雪里。
──就剩一点儿青发梢露在外头。
雷奥拔出嵌在树干中的重剑,抖腕甩了剑身上的冻血珠──负剑归鞘。
军靴没在厚厚的雪下。
壮硕男人提膝踩上尸身後脑,在青发上揩净了靴底。
靴尖把尸体随便撩到一旁,踏著雪走远。
第六十八章肉搏
几十分钟後,我站在了水龙疆正殿的御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