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打头的年轻人大声叫嚷着:“东西到啦!”
后院的小屋里幽灵似的冒出了六七个扎白头巾的人,其中一个脸上长痦子的显然是这些白头巾们的头儿,他抱臂站在一旁,一个眼神递出去,其他的白头巾们就熟练地两两成对,分别捉住麻布包的头尾,将麻布包抛到地上。
麻布包落在地上后,很明显地蠕动了一下,活像是被困在茧里即将分娩而出的蛾子。
打头的年轻人一边用手巾把儿抽着鞋帮子,发出响脆的啪啪声,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推荐着自己的商品:“这批货个个漂亮得很,好出手,也查不出来路。”
痦子男也不含糊,随便挑了一个麻袋扒开查看。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孩儿从麻袋里露了头出来,果然生得不错,唇红齿白,但看他的模样傻里傻气,活似一只晕头鸡。
鉴定过货品的品质,痦子男满意地点头:“分成好商量。”
运货的年轻人干脆地一弯腰:“谢了您了!”道过谢后,他猫下腰,把腾空了的板车调转过头,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地开了出去,一双双健硕而曲线流畅的腿轰隆隆地拐过街拐角,就没了影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运货的年轻人在拐弯前,若有若无地瞄了那屋门一眼。
刚刚露出头来的晕头鸡被重新塞回了麻袋,白头巾们将一个个麻袋运入屋中。
外人看来,这只不过是一间平凡的当铺,但是内行人一望便知,这还是一间私人牙行,专门做贩卖奴隶生意的牙行。
推开屋门,内里别有一番洞天,竟还有一片庭院,小桥流水,颇为雅致,一只添水竹筒在院门关合的瞬间刚好落下,叩在另一只尖竹筒之上,溅起珠玉似的散碎银滴。
这里是一座高级牙行的后院。
新来的五只晕头鸡被齐刷刷从袋子里剥出来,白头巾们一人拎一只,将他们带进浴房,准备洗刷干净,方便出售。
人都带走了,空留下一地凌乱的绳索和空麻袋,颇为扎眼,痦子男皱一皱眉,朝着一间小屋呼喝一声:“季三昧!”
一个身着素衣的孩子闻声,迎光走出屋门,就像是从光里走来了一道象牙白,乌压压一头长发随意地披在他的肩上,慵懒得很。
他只得七八岁的年纪,但竟有了俯仰之间皆绝色的风情。
痦子男却对这样的美色丝毫不感兴趣:“把这些破烂都收拾了。”
季三昧顺从地点头,尖尖的唇珠看上去秀气无比:“是。”
下达吩咐后,痦子男走入浴房,一一检验那些送来的成品。
赤条条的小孩子在热腾腾的蒸气中看上去分外可怜,细长似螳螂的双腿直打抖,痦子男满意地欣赏着他们的恐惧,咧开嘴笑得开怀。
白头巾们正用刷子起劲地刷着货物们幼嫩的皮肤,恨不得把他们的皮和骨头一并挫断,其中一个白头巾一边干活,一边越过小窗,看向外头。
季三昧正蹲在地上收拾破烂。
他是新来的,所以对眼前的情景很是诧异。
按理说,相貌越出挑的货物越能卖出好价钱来,万一磕着碰着伤着了,就算折了价,所以粗活累活和脏活,都该交给那些相貌普通、价格一般的货物去做。
他闹不明白,为什么痦子男格外喜欢支使季三昧干活。
他这样想着,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痦子男纳罕地瞅了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他那般平凡的相貌,有何不能支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