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山脸色一变。顾祥则是攥着缰绳,身体都开始发抖。
顾元仓却是下了车子,行至顾元山车子旁趴在车窗处低声道:“这人啊即便身上钱再多,可也没有命重要是不是?或者二哥想让我帮着说合说合——”
下一刻攀着车窗的手却被人狠狠打到一边,却是气的浑身都在哆嗦的顾元山:
“顾元仓,你个丧尽天良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的钱即使拿去喂狗,也绝不给你一文!”
“啊呀,呸!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最好能一直硬气着,别待会儿就磕头求饶才好!”没想到这个时候了,顾元山还敢跟自己较劲,顾元仓顿时有些气急败坏,“见过黑心肝的,就没见过歹毒成你这样的。怎么着,自己是断子绝孙的命,就不能见人家子孙满堂?害了咱们顾氏宗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叫我说,你就是见不得咱们族里好吧?你这样的祸害,老天不收你,我也得收了你——我们家五个儿子,赔你一条命还有四个呢!老子怕什么!”
骂骂咧咧的回了车,抢在顾元山前面往县衙大堂的方向而去,车子过处,立时荡起一阵烟尘。
顾祥被呛得直咳嗽,顾元山坐在车上,又想起夭折的幼子,也是老泪纵横——顾元仓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自己,不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吗!
“周大人请——”眼看着已是到了巳时,朱子康在前引领,后面是面沉似水的周治中。
周治中摆摆手:“朱大人莫要客气,今天你是主审官,本官一旁看着就好。”
说着径直坐到了旁边设的客座上。
下面哗啦啦响起了一阵掌声,却是云坪耆老,听说当初的周县令到了,都从家里赶了过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来看热闹的——
顾元仓跟顾元山这俩堂兄弟之间的纠纷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听说眼下连顾氏族长都牵扯了进来,甚而顾元山还有可能杀了顾氏宗子顾承运!
这可是一件大事。
毕竟,云坪自来民风还算淳厚,越货杀人之类的,也就听别人说说罢了,现下眼皮底下竟然就有一桩!消息传出,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赶来围观。
郑倩哪见过这阵仗?还没下车呢,腿就有些发软。
亏得郑氏给扶住,压低了嗓子道:
“你怕什么?咱们承运当初可不是跟着那顾元山一起离开的?眼下找不到人了,不找他找谁?咱们可是一点儿谎话都没说。再说,你姑父的话你忘了,都说官官相护,你那承善表弟和这位周大人关系好着呢,你还怕他不向着咱们?你只管哭去就行!”
说着两个胳膊使力,半拖半抱的就把小郑氏拽下了车。
郑倩只觉头一阵阵“嗡嗡嗡”作响,脑子还有些发木,竟是僵愣愣的跟个木偶相仿。郑氏无法,偷偷在侄女儿腰眼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郑倩疼的“嗷”的一声。好在这一嗓子,还真把眼泪给哭出来了:
“我苦命的相公啊,你被人坑到哪里去了?留下咱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公公这么多天了,都水米不打牙,婆婆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咱们这个家可就散了啊!”
正好顾祥扶着顾元山走过来,郑倩竟是疯了一般的就冲了过去,拽着顾元山又哭又叫:
“二伯二伯,你把我家相公弄到那里去了?我们家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对我们啊……”
顾元山毕竟年龄大了,被郑倩这么推搡着如何站的稳?摇摇晃晃之下差点儿跌倒,好在那刘捕头就站在旁边,忙探手扶住,又念及前儿到顾元山家时受的礼遇,瞪了一眼郑倩:
“休要咆哮公堂!”
郑倩吃了一吓,再不敢放肆,却是哭的更厉害了,竟转而冲着顾元山不断磕头:
“二伯,二伯,我给您磕头了,当初之事委实和我家无干啊,我公公是族长,即便您有钱,他也不能不要良心胡乱偏帮啊,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一般见识,把我相公还回来吧……”
朱子康被郑倩哭嚎的脑袋都快炸了,脸一沉刚要呵斥,却不妨周治中已经怒声道:
“什么咆哮公堂,民有冤情而不得申,如何不啼悲号冤,郑氏你莫哭,只管把冤情诉来。”
当初父亲亡故,娘亲何尝不是每每只能用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法才令得那起子黑心肠的族人退却?
而衙下那捕头分明对被告多有回护,不定拿了那顾元山多少好处呢。
听周治中话头不对,刘捕头果然吓得一哆嗦,手一松,顾元山就跪倒在地。两旁衙役随即高举起杀威棒,“威武”之声旋即响彻公堂。
同一时间,县衙斜对面的酒楼雅间里,帷幔轻轻掀起一角,一张蒙着白纱小脸的晃了一下,正正瞧见顾元山趴伏在大堂上瑟瑟发抖的情景,一双眼睛登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