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这辈子该怎么办了……说起来,原本我和老姚是想把医院给浩然经营,我们在本市的房产和一部分基金给连翘的……因为浩然这孩子脑子机灵,连翘则本分老实……可是现在医院也维持不下去了,连翘又……连翘……”
这般说着,声音便有些发抖,孙律师知道他嘴里的那个叫连翘的孩子是谁,自然也明白老太太为什么这么后悔伤心。说起来还是老人家偏心的问题,觉得这大外孙不讨人喜欢就把大外孙往乡下送,结果大外孙没了,现在又追悔莫及了,不过这话孙律师也不能当着老人家的面这么说,只能宽慰她几句之后,便把之前她嘱咐给自己的一些事情给说了,于是说了半天,那个叫浩然的孩子的监护人问题还是没能解决,而姚老太太的身体状况显然也没办法支撑太长时间的交谈。
因为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这场讨论又一次被搁置下来,孙律师把下一次的见面放在了明天下午,接着便拿着东西起身离开了。老太太脑子里嗡嗡地发晕,半闭着眼睛目送他走了,等孙律师关门走了之后,她便恍恍惚惚地沉睡了过去,可是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人轻手轻脚地走近了病房里。
因为窗帘都被走之前的孙律师拉上了,所以病房里的光线很暗,老太太睡得沉,一时间也只当是查房的护士,可是等那身影坐到她的床边之后她才觉察出几分不对,因为这明显是个半大孩子的身形。而就在老太太用模糊的视线努力想要辨认出这是谁时,这身影把自己手里的一大袋子水果小心地放在桌上,接着轻轻地叫了她声——外婆。
这一声外婆让老太太的脑子犯糊涂了,她困倦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奇怪地泛起了迷糊。那孩子听见她应了,也微笑了起来,那笑容让老太太觉得有几分陌生,可是冥冥中又带着几分熟悉,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就快要睁开眼睛看清这孩子面容时,她却忽然觉得脑子一疼,接着便彻底睡了过去。
☆、56
张连翘顺着二楼找到病房的时候的时候,走廊上没有一个人。今天是他一个人过来的,因为沈苍术还要去负责部门调动的活儿。
莫妮卡吴彦祖他们今天都会到新单位报道,等开了春之后大家便要开始在这个新城市开始上班。在沈苍术的监督下,他们的新单位装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沈苍术作为一个大忙人,自然没有什么功夫去为他新婚配偶的张连翘做到面面俱到,因此今天这事才会只有张连翘一个人过来。
对于这种情况,张连翘难免有些失落,不过他早已经不是那种离了别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了,所以在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之后,他也不过是听话的点点头便任由着沈苍术去忙他自己的事了。
不过沈苍术这人就是那样,嘴上说不管他,心里肯定还是放心不下的。自己的人自己疼,就算是表面上嫌弃的厉害,行动上还是挺贴心的。一边教训着一边给张连翘围了条大围巾,走之前沈苍术还把身上的钱都掏给了他,张连翘又无奈又好笑,但是也不能违背沈苍术的意思。等两人分开之后,他便径直地找了间理发店给自己剪了个头,上了年纪的剃头师傅唰唰几下,那头女里女气的长头发便消失了。
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寸头小伙,张连翘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舒展秀气的眉眼配着那头利落的短发倒也十分清爽。在他自己的印象里他好像一直是一副刘海遮住眼睛的阴沉样子,如今长了两岁他的神情中却好像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尽管在五官上变化倒是不太大,但是两年没见了,他的亲人倒还真未必真能一眼认出他了。
这般想着,张连翘难免就有些紧张,出了那理发店他便去找了个水果摊买了些东西之类的,一路这么紧赶慢赶地等他找到医院的时候那位孙律师刚好离开,而当他悄悄摸进病房里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睡着了的外婆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衰老的可怕。
那一瞬间,张连翘莫名地觉得有些悲哀。或许是在这个世上的亲人都在逐渐离去的感觉实在太过难受,总之当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老人的床边小声地叫了她一声。
这一声外婆叫的既心酸又艰难,还差点把老太太吵醒了,张连翘表情复杂地看着老人家,一直坐了快两个小时小时他才脚步缓步地走了出来,他没勇气去和老人家说上一声话,说到底心里还是存着一些尴尬和隔阂,偏偏这期间老人家因为吃了药始终沉沉不醒,张连翘就这么看着看着时间也便过去了。
离开之前他把买给外婆的水果和买给浩然的玩具都放在了桌上,又轻轻地关上了病房门,当他靠在医院的墙壁上打量着这家医院时,走过医院走廊的护士们也在奇怪地看着这个蹲在那儿不吭声的孩子,而等张连翘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忽然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逐渐靠近的声音。
“浩然,我今天带你过来看看姚太太,但是你不要哭也不要闹好吗?她很想你,我才把你带过来的,你要乖一点啊……”
中年男人嘱咐的声音在身后传过来,闻言的张连翘背脊一僵下意识地就背过了身,而等他反应过之后,他已经神色匆忙地和正从走廊边过来的孙律师和张浩然擦肩而过了。
一直到楼下,张连翘的脚步才停下来,他面朝着大厅的墙壁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好半响才有些闷闷地叹了口气。他自己也有点受不了这样自己,但是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弟弟,明明执意要变回人的时候,他就是想要再见见他们的,可是真见到之后,他却觉得打从心底的有些排斥。
这般想着,张连翘忍不住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大围巾裹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也不太真切。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二楼上传来了什么嘈杂的动静,紧接着有个孩子用颤抖着声音大喊了一声道,
“呜!哥哥!!哥哥!!你在……你在哪里啊!!”
*
张浩然今年读一年级了,他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外婆,这是全班同学都知道的事。
开家长会的时候,办文艺汇演的时候,放学接送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从来都不会来,每每班里的孩子们和自己的爸爸妈妈开心地做游戏的时候,只有张浩然像个小可怜虫似的地跟在他那个外婆后面,而这种情况的次数多了之后,有些口无遮拦又颇爱问问题的小孩子就要问他了。
“张浩然!你爸妈呢!怎么老是你外婆来接你啊!你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