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别离情

    去年十月，接父母到凯里来与我们同住，原以为父母可以就此安定下来颐养天年，但发觉父母并未打算与我们长住。父母的思想其实都很传统，家乡情结、土地情结尤其浓厚，到凯里依附我们生活，到底并非他们的本意。不要说家里的田地荒芜会让他们感觉可惜，在凯里找不到同龄人说话的孤独感，也常常令他们缅怀在农村的乐趣。父亲在故乡还有自己未竟的事业，他到凯里后家里的诊所就此关门，他毕竟于心不甘。在村里，他已经与乡亲们建立了良好的医患关系，家乡的一些病人，还在不断打电话来向他求医问药，盼望他能早日回去。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体弱多病的缘故，父亲断不肯在凯里与我们住这么长的时间。从他前些时日不断地准备回家的物品，我可以体会出来。

    春节刚过，父亲就订好回家的日子。说正月初六是天宝，属黄道吉日，最宜出行，就定在初六回家。我说节假期间不好动车，缓几天再走，我想办法找便车送他和母亲回去。可父亲脾气很倔，他确定了的事断难更改，跟我搬出了一大堆要走的理由，我拗不过他。母亲见我执意挽留，过意不去，想帮我劝说几句，父亲赌气说：“你不走我走，那你就在这呆着吧。”母亲只好噤声。

    初五那天刚吃过中饭，父亲就独自出去。等我回过神来问父亲的去向，母亲说他买车票去了。雪看势头无法挽回，对我说由他去吧，看来他是真的想回去了，我们去给他买点东西吧。

    别看雪平时对我横桃鼻子竖挑眼，对我父母还真是不错。尽管父母的生活习惯和我们不同，但父母在这居住的三个多月时间，她没朝父母使过一次脸色，没讲过一句重话。即使她对父母的行为有什么看法，也只在私下里和我交流，断不肯当面指责父母。因此，家庭气氛十分和谐，没有出现其他一些家庭因儿媳容不下农村的公婆而引发的夫妻矛盾。考虑到母亲身体不好，又见她常对电视上播放的脑白金感兴趣，雪主动到药店买了一盒脑白金孝敬母亲。雪对父亲很是佩服，说父亲非常能干，人缘也好。见父亲闲时喜欢看电视，雪主动提出要给父亲买一个小电视带回去，放在小诊所里给父亲作伴。我本来担心母亲身体不好，在车上需要人照顾，父亲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不太赞成再带一台电视。但看父母都很乐意，只好默许雪的提议，并在初五那天下午，和雪到家电超市给父亲选了台小电视。晚上，我又到街上给母亲买了盒脑白金。整理行李时，除了那台电视，还要带四包衣物行李，父亲只好把包装盒拆开，把脑白金取出来放在行李袋中携带。

    初六晨，父母一大早就起了床，做了早餐，把房间打扫干净，又拆了被面放到洗衣机里洗涤，吩咐我们一会晾干。原来父母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他们能做的，绝不留给我们来做。对这么好的父母，我除了感激外，已经无话可说。初五下午，雪已经把爷爷奶奶要走的事告诉外出玩耍的孩子，让他回家和爷爷奶奶话别，但孩子还是一夜未归。鉴于要带走的行李太多，我只好把雪叫起来帮忙。

    父母吃罢早餐，打扫好卫生，父亲按以往母亲出行的惯例，用两支扑尔敏配两支葡萄糖给母亲服用，以防母亲路上晕车。待雪洗漱毕，我们一起送父母到客车站。客车要8：50才出发，而我们到车站时，才是8：10，为时尚早。我带父亲到车站买些饮料、矿泉水和蛋糕、饼干等供父母路上食用，雪则陪母亲在候车室外说话。从母亲说话的眼神里，我明显看出了母亲的不舍。父母要走，其实我亦不舍。

    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觉得与父母的感情比往日更亲更近。这段时间虽不算长，却是我20多年来与父母在一起生活最长的日子。闲时在家，我常和父母回忆儿时的情景，并把自己写的有关乡情、亲情方面的诗词文章读给父母听，其乐也融融。每当我给父母读那些自己写就的诗词文章，母亲总是快乐地微笑着聆听，父亲则面现得色，从慈祥的目光里给我鼓励和赞许。我没想到母亲对我写的文字那么感兴趣，这个只读了两年小学的农村半文盲妇女，竟把我刚题写家乡风雨桥的一首七律和绝句背的滚瓜烂熟。而最初我把诗文拿给母亲时，她甚至还有几个字读不出来。

    母亲以前多次给我提过，要我写一些有关家乡的歌词给她，她想在村里组织的一些节庆或比赛活动中唱给乡亲们听。由于工作较忙，加上有些懒惰，更重要的是缺少创作的激情和灵感，母亲交给我的任务，便一直没有完成。春节前，母亲旧事重提，我即兴创作了家乡赞歌和十唱腊洞好地方，算是了了一份母亲的心愿。我作好歌词，母亲如获至宝，天天吟唱，并邀伯父伯母一起过来同唱。遇到不认识的字，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问我，并不时猜摸字词的声调，根据声调的轻重来决定曲调的高低。节日的家中，因有父母的欢歌笑语，特别是父母那份浓浓的爱，便显得格外温馨。

    送走父母后，家里没有了父母的身影和言笑，孩子又几天几夜不归，我和雪倍感冷清，提前尝到了空巢的孤独滋味。或许是孩子的行为影响了我们的情绪，我和雪均无心邀约亲友、同学玩耍，就沙发上闲坐打发时间。雪梅打开电视，看一会，睡一会，我则浏览网络解闷。看到网络文字里描写其他子女和父母的亲情时，回想和父母在一起的温馨和孩子带给我们的痛苦，眼眶竟屡屡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