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呆怔之中,闻言摇了摇头,想到什么又点头道,“对了,妹妹,你是怎么知道当初是二弟说服我离开的?”这事,他从未和别人说起过。
“这个啊……”
阮妤歪着头,目光越过阮庭之看向隔壁的院子,抿唇笑道:“这哥哥就要去问霍青行了。”
哎?
这跟霍哑巴有什么关系?阮庭之有些惊讶。
……
夜里。
阮妤亲自下厨为哥哥接风洗尘。
刚刚摆完晚膳,谭柔姐弟也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就连谭善小小的手上也提了不少东西。阮母刚在摆筷,瞧见这个情形,呆了一下才迎过去,“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很久没逛街了,就多买了一些。”谭柔温声细语。
阮母只当是他们姐弟添置了一些衣物,也没多说,转头想喊阮庭之过来帮忙,见他正翘着二郎腿十分没有坐相的在一旁啃苹果,顿时没好气道,“没瞧见你谭家妹妹拿了这么多东西,还不过来帮忙。”
“来了。”阮庭之在家里被差使惯了,倒也不介意,随手把苹果扔到篓子里,抬脚走到谭柔面前朝她伸手,“给我吧。”
“不用……”谭柔想拒绝,可阮庭之本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直接从她手上夺了过来,顺道把谭善手里的那些东西也拿了过来。
他平时在军营背着沙包绕着围场能跑几十圈,这点重量对他而言自然算不了什么。
但还是颇为惊讶,看着手里这些东西,“买了什么呀,这么多。”
谭柔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接触过的外男就是许巍。阮庭之,她虽然见过,但都是年节那会跟着她爹过来拜年,顶多就是当着一群长辈的面见一下,打一声招呼,绝不多说半句话。
如今被人这么接过,她有心想拿,但又不敢,只好亦步亦趋跟在阮庭之的身后,低声说,“就是随便买了一些。”
阮庭之皱了皱鼻子,看着她,“那你这随便还真是蛮随便的。”
话音刚落,就被阮母狠狠拍了下胳膊,“你谭家妹妹买什么买多少,关你什么事!要你操心!”
“那我不是担心她乱花钱吗……”他娘力道一向很大,阮庭之莫名挨了一下,十分委屈,“娘,你这力道也太大了,我这胳膊回头肯定得青了。”
说话间瞧见阮妤和阮父从外头走来,他一点也不臊地提着东西跑过去和阮妤告状,“妹妹,阿娘打我,你得帮我。”
阮妤扫了一眼屋中,大约也明白了是什么事,好笑道:“哥哥想要我怎么帮你?”
倒也不能让妹妹帮他打阿娘,阮庭之一下子就气馁了,摇摇头,无力道:“算了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余光瞥见他娘凶狠的眼神,顿时怂得声音都压低了,“某些人计较。”
又怕他娘打他,直接躲到阮妤身后。
阮父看他这副样子就气得脸皮绷紧,骂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阮庭之才不管他,依旧躲在阮妤身后。
阮妤笑着摇头,帮他把东西提到一旁的空桌上,才又转头问谭柔,“阿柔买了什么东西?”
谭柔瞧见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说,“天气冷了,我给伯母买了一个兔毛手笼,平时伯母出门聊天的时候可以揣上。”她边说边从一旁的包装盒中拿出一个大红色,双面都绣着富贵牡丹的手笼递给阮母。
“你这孩子,”阮母一脸不赞同,“做什么这么破费?”
“不贵的。”谭柔抿嘴笑了下,又拿出一对石青色的护膝给阮父,柔声说,“我听伯母说伯父的膝盖受过伤,这个里面有绒,伯父日后出门教书的时候可以戴上,能御寒。”
阮父握着这对护膝,神色感慨,“当初你爹还在的时候,每回看到我也总提醒我要注意膝盖。”
说起谭耀,屋子里一阵沉默,就连一向跳脱的阮庭之这会也没再说话。阮妤到底没跟谭耀怎么相处过,相比这么一家子对谭耀的感情要淡些,见谭柔姐弟神色悲伤,笑着出来说话,“有没有我的呀?”
“有。”
谭柔眨了眨眼,把眼泪逼退,找出一个盒子,拿给阮妤,“我知道阮姐姐什么都不缺,便给姐姐编了一串如意千千结,希望姐姐万事都如你心意。”
阮妤接过那串络子,当场就和荷包一起系在了腰带上,红色的如意结和月白色的荷包十分相衬,她笑着抬头看向谭柔,声音温柔,“我很喜欢。”
顿了顿,又笑道:“我也希望你能事事如意,件件顺心。”
阮母走过来抱住两个女孩,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带了一些哽咽,“都会好的。”
阮庭之不知道谭柔的事,今日问起阿娘时也只听她说谭家妹妹家里出了事,暂时就住在他们家了。他便以为是谭叔叔的事,家里来人,他也不介意,再说有人能陪着爹娘和妹妹,他也高兴……这会见她们三个人似有伤怀模样,轻咳一声,暖起局面,“吃饭啦吃饭啦,小善都快饿死了。”
莫名被拖出来的谭善,皱着眉看着阮庭之,嘴硬道:“……我不饿。”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谭善先是一僵,紧跟着脸红成了猴屁股,阮庭之才不管他是不是小孩,直接哄笑道:“不是说不饿吗?”见小孩一副要哭的模样,直接带着人去洗手,“行啦,饿就说呗,这里又没外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阮母本来要训斥的话在听到这一句后,哼道:“算这小子还说了句人话。”
谭柔看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眼中也有一些柔和,看了一眼旁边的盒子,犹豫了下还是打算待会再送。
吃完晚饭,阮庭之陪着他娘和妹妹收拾好,抬脚就往外头走,打算去隔壁找霍青行,刚走到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阮大哥,等下。”
脚步一顿。
阮庭之回头,看到朝他小跑过来的谭柔,“怎么了?”
谭柔跑得快,这会有些气喘吁吁,稍稍平静了一会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这是给阮大哥的。”
“我也有礼物?”阮庭之一脸惊讶,紧跟着是惊喜,他立刻打开盒子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副鹿皮手套。
谭柔这会脸还有些红,气息也还不算特别平静,看着阮庭之微微诧异的神色,低着头说,“我不知道阮大哥喜欢什么,只听伯母说你喜欢骑马,冬日天寒,容易生疮,我便给阮大哥买了一副手套,平时阮大哥骑马的时候可以戴着。”
“哪有男人戴手套的啊,太娘了吧。”阮庭之抱着手套低声嘀咕,他的声音太轻,谭柔一时没听清,抬头问,“什么?”
“啊,没事……”阮庭之收起手套,他虽然觉得男人戴手套娘,但还是很感激人,“谢谢你的东西,我收下了。”
“不用。”谭柔摇摇头,她到底还不习惯和阮庭之说话,送完礼便朝人道,“那我先进去了。”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阮大哥要出门吗?”
阮庭之说,“我去找霍青行。”
“那我让小善帮你把手套拿回房间吧。”谭柔提议道。
阮庭之也觉得拿着东西找人不方便,点点头递给她,目送她走后才朝隔壁走去。
谭柔拿着东西走到堂间前,就看到阮妤走了出来,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阮妤也没多问,只是看了眼院子,“哥哥呢?”
谭柔温声说,“去找霍公子了。”
阮妤点头,果然听见隔壁门声响起,没想到哥哥和霍青行居然是从小认识的朋友,只是前世这两人,她倒是没见他们怎么接触过,也可能是她没有花心思去关注他们,这才不知道这段旧情。
“阮姐姐,怎么了?”谭柔见她在灯火下的神情有些怅惘,不由开口问道。
阮妤回过神,同她笑道:“没事,我先回屋。”今天谭柔拿来的账本,她还没看。
谭柔应好,目送她走后,这才拿着东西去找谭善。
……
而隔壁。
看着不请自来的阮庭之,霍青行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给人倒了一盏茶。
“没酒吗?”阮庭之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长眉皱得紧,拿起来闻了下,还一股子苦涩味道,他一口都没碰直接放下,见幼时老友依旧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撇嘴道:“水也行。”
“自己倒。”霍青行手里握着一本书,闻言依旧语气淡淡,喝起被阮庭之嫌弃得不行的茶盏,眉头都不皱。
“也不怕苦死。”阮庭之撇撇嘴,低声吐槽一句,又看了一眼屋子,“如想呢?”
“房间里。”
“哦,后天我叫上泽安,你跟如想一起来我家吃饭。”见霍青行掀起眼睫朝他看来,似乎在问他原因,他也没掩饰,轻咳一声,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说道:“大后天,我就要去荆州大营报到,再过一阵子,我就要跟着忠义王一起去打北羌了。”
他说起这些,一脸少年意气,话语之间也全是心愿得偿的满足感。
霍青行倒是没想到阮庭之真的做到了,他看了他一会,而后放下书,起身。
“你做什么去?”阮庭之握着水杯,看着他的身影一愣。
霍青行并未说话,只是走到一旁的橱柜里找出一小坛梅子酿,然后又重新洗了两只杯子。
“酒?”阮庭之一瞧见这坛子酒,眼睛发亮,哪里还肯喝这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水,当即把水杯一撂,兴致勃勃地捋起袖子要去开坛,嘴里还嘟囔道:“那你刚刚还不肯给我。”
霍青行任他开坛倒酒,没说话。
“啧,真香。”阮庭之低头先嗅了一下,闻到一鼻子梅子香,弯着眼睛朝人一碰,“来来来,喝喝喝,我都好久没喝酒了。”
军营里是很难喝酒的,家里他又不敢喝,今天绝对要喝个饱!
霍青行平日很少喝酒,却不是不会,同人碰盏之后,说,“恭喜你得偿所愿。”
阮庭之骤然听人这么认真的一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也没想到能进,你都不知道我还见了忠义王!他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霍青行就听他边喝酒边说着军营里的事。
阮庭之说完,这才看向霍青行,问道:“说起来,霍哑巴,你有什么心愿吗?我好像都没听你说起过,”他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盏,猜道:“你的心愿不会就是考功名吧?”
霍青行还是最初那一盏酒,闻言淡淡抿一口,说,“不是。”考取功名报效国家是他一定会做的事,算不得什么愿望。
阮庭之已经喝得有些醉眼惺忪了,看了下依旧神情淡淡的霍青行,啊一声,“霍哑巴,你别长这么大,连个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吧。”
霍青行握着酒盏的手一顿。
暖色烛火下,他微微垂着眼睫,无人瞧见的漆黑瞳仁神情复杂,想要的东西,他没有,想要的人……却是有的。想到昨夜牵着自己袖子的那个人,霍青行平静的心绪又乱了,他突然仰头喝尽盏中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指腹磨着杯壁上的花样,许久,他才在这暗黑的夜里,哑声说,“有的。”
若是阮庭之这会还醒着,必定会发现他的异样。
可惜他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
霍青行放下酒盏,刚想扶人回去,就听到门外传来三声石子敲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