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之中甚至含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
玛门失语半晌。
他将面前的门拉开一条缝,然后犹如游鱼一般滑出。
他呯地一下关上门。
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不知道打哪儿吹来了一阵穿堂风,红发青年嗅了嗅鼻子,觉得自己闻到了什么味道,但是这仿佛是错觉一般很快地被他忽略过去,他被紧接着又吹来的一阵凉风冻得微微哆嗦了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想要直接离开,却在迈出一步之前,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步子。
他转过身,怔愣地盯着这扇华丽厚重的大门上的浮雕看了许久,片刻后,,他压低了音量,用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对着这扇紧紧闭合的门道——
“但愿诚如您之所言,我尊敬的陛下。”
116第八章
连续几日,浮屠罗门上空永远笼罩着一沉厚厚的乌云,就好像现实世界也被罗修的梦境之中那永远迎不来春天的仙境传染上了什么怪病,眼瞧着似乎要暖和下来的天气又被打回原形,乌压压的天空总是不分时候地飘下起鹅毛大雪,下了一会儿又毫无征兆地停下……
人们不得不将已经洗干净准备放入柜子深处来年再拿出来用的厚袜子以及被窝重新抱出来裹在身上,已经连续几日没看见往浮屠罗门里拉柴的马车哒哒的马蹄声也重新在院子门前响起……
气象台争对这样的奇怪现象作出解释,说是德国被一股名字不太好记的寒流入侵,因此整个国家将会迎来二十年来最严冷的、为期最长时间的严冬,气象节目的最后,温柔的气象员姐姐没忘记提醒人们提前为这漫长的冬季作为心理以及物资上的准备。
寒冷的天气并没有给这个国家的人们带来任何的影响——而事实上,就连气象台本身似乎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如果情况真的很严重,那么这件事反而不会这样堂而皇之地就在谁都能收听得到的广播频道里宣布出来。
人们都知道,严冬总有一天会过去,春天迟早都会到来。
因此,他们并不会因此而感到惊慌失措。
这就是身为人类的尿性所在——对于他们一早就有把握的事情,他们永远都会显得不急不慢仿佛胜券在握;只有在他们发现自己对事态失去掌控的时候,他们才会表现出除却那些令人讨厌的盲目自信之外的其他情绪,比如迷茫,比如惊慌,比如如同患上了瞬间失语症似的长期沉默。
逃避,这是他们对无法掌控的事态发展做出的下意识选择。
……这样的人,说的就是罗修。
他拥有所有人类可能会拥有的通病。
……哦,这里所谓的“人类”,就是乌兹罗克口中的那种,所谓“讨人厌的人类”。
温暖的室内将整个窗户都弄得水雾朦胧的,只有一小块看上去是用手随意擦拭出来的清晰区域,黑发年轻人抱臂靠在这冰冷的窗边,垂眼不动声色地看着窗外。
冰天雪地之中,修女们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前院停驻的货运马车跟前,在工人的帮助下,一筐筐的面包、面粉以及蔬菜被从马车上搬运下来,面包在框子里堆积成一座小山,每一块面包都用食用纸袋包装起来,修女们每人一筐,摇摇晃晃地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步前一步地往主建筑后用来储藏食物的仓库缓缓挪动。
那些面包看上去像是刚刚新鲜出炉的模样。
隔着这么远,罗修也觉得自己仿佛闻到了烤面包的香味儿,他知道这当然是他的错觉——黑发年轻人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胃部,发现他之所以产生这样的错觉,只不过是因为冬天热量消耗太快,这会儿他又饿了而已。
——说起来,饥饿搞不好也是招人讨厌的“人类罪状”上名列前茅的罪名之一。
……最可恶的是,光是要吃东西也就算了,吃饱了之后,他们还得负责将它们又拉出来——既麻烦也不优雅。
想到这里,靠在窗边的黑发年轻人睫毛轻轻颤抖,而后,他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轻笑出声,带出的热气将他擦出的这片清晰的视线区域重新模糊,黑发年轻人稍稍直起腰,脸上带着认为什么事情极为荒唐的表情,抽身头也不回地离开窗边。
原本被挂至一旁的厚重的窗帘重新落下。
遮住了此时在窗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正站在马车前与车夫结账的那个高大挺拔背影。
罗修不急不慢地在爱下棋的老头对面坐下,此时他面前摆着的棋盘看上去像是刚刚才开始,在老头动完了黑棋之后,罗修顺手就捏起一枚白色的棋子,随手在规矩范围内移动,顺利吃掉一颗黑棋。
爱下棋的老头对这突然加入棋局的不速之客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他只是在被吃掉了一枚黑色棋子之后,思考片刻,这才重新拎起自己的棋子,犹豫地决定了下一步,与此同时,他却突然张口,说的是与这盘棋毫无关系的话题——
“要我说,这天气真是冷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