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狂风冷冷一笑,还是没有说话。
红袍女子向他逼前两步、又说道:“也许,严一初不会获胜,但他最少有把握,可以跟
你拼个同归于尽!”
布狂风瞳孔收缩,道:“为了杀我,严一初会不惜舍命相陪吗?”
红袍女子道:“不错!”
布狂风说道:“我和他有甚么深仇大恨?”
红袍女子道:“也许甚么仇恨也没有,但你要对付神通教,也就是等于要对付我爹!”
布狂风又道:“所以,老严一定要我死?”
红袍女子道:“正是这样。”
布狂风道:“就是为了这一点,你叫律一蝶去杀他?”
红袍女子点点头道:“不错,这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冷血的疯子!”说到这里,她
用力咬着自己的下唇,脸色胀红得很厉害。
布狂风呆住了,过了很久才道:“不错,我是个疯子,但你又是甚么东西?”
红袍女子的嗓子提高了最少两倍,道:“我是一个冷血的女杀手,也是神通教教主的女
儿!”
布狂风道:“你懂得这样说,那也差不多了。”
红袍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姓布的,你该杀千刀,掉进第十八层地狱永不超
生!”
布狂风哂然一笑道:“你说的不错,所以,你不该杀了严一初,应该让他用剑把我送进
地狱去!”
红袍女子咬着牙,道:“要杀你,我最少有七百种方法!”
布狂风耸肩一笑,漫不在乎地说道:“但你只能使用其中一种。”
红袍女子恨声道:“所以,我会用最残酷的一种来对付你!”
布狂风笑道:“用最残酷的方法杀人,对你来说,往往也是最愉快的。”
红袍女子的脸色更难看了,最后,她冷笑一声,用充满毒恨的眼光瞪了布狂风一眼,然
后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姿势相当优美。
但她的冷笑声,却令人不寒而栗。
“嫩衲”这个法号当然是假的,但小沙弥的身分,却是货真价实。
红袍女子走后,布狂风就解开了小沙弥的穴道。
小沙弥仰首直盯着地,忽然说道:“你这个人好像很特别。”
布狂风道:“我却一点也不觉得。”
小沙弥道:“万大小姐对你很好,许多人都羡慕极了,可是”
“可是甚么?”
“可是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而且还要跟万大小姐呕气,这真是太不智了。”
布狂风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理会。”
小沙弥说道:“我虽然是个真正的小沙弥,但是凡夫俗子的事情,却知道得不少。”
布狂风道:“那么,请你告诉我,这寺院是不是神通教的分舵?”
小沙弥道:“本来不是,但现在却差不多了。”
布狂风又问道:“这寺院的主持大师呢?”
小沙弥道:“跑掉啦!”
布狂风道:“为甚么要跑掉?”
小沙弥道:“他若不跑,就得变成死和尚。”
布狂风道:“你呢?为甚么还留在这里?”
小沙弥道:“你弄错了,我虽然是个真正的小沙弥,但却是从另一间寺院跑过来的。”
布狂风这:“却是何故?”
小沙弥得意地道:“这是万大小姐的命令。”
布狂风道:“你早就已经是神通教的人了?”
小沙弥道:“不错,而且万大小姐对我很好。”
布狂风道:“这寺院本来是怎样的?何以会有一座练武厅?”
小沙弥道:“这练武厅是几天之前才造好的,最近三四天,万大小姐常在这里练武。”
布狂风这:“她很挥霍吗?”
小沙弥道:“只要她高兴,就算是雇请工匠,要他们在十天之内造成一座宫殿,那也不
是奇事。”
布狂风道:“你年纪小小,就已成为神通教的一份子,只怕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小沙弥说道:“但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布狂风道:“你若不怕,可以跟随着我,脱离他们。”
小沙弥拚命地摇头道:“这是万万不可以的,小僧不想累已累人。”
布狂风叹了一口气,知道再说也是无用,只好悄然离去。
在饮血峰下,暂时一片谧静。
但岳小玉心头却很烦躁,他此行是想见郭冷魂、诸葛酒尊及师父等人的,但直到现在却
连一个也见不着。
许不醉很了解他的心情,所以也不去烦扰他,只是暗中在附近加以照应着。
水莹儿对岳小玉更是关注,幸而药石有灵,岳小玉的伤势已渐痊愈,看来并无大碍。
这一天正午,江东五杰溜了过来,鲍正行首先说道:“闷煞人也!”
舒一照道:“何闷之有?”
鲍正行道:“天下太平,人人相安无事,所以闷然之至。”
常挂珠道:“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家切莫太轻松了。”
白世儒道:“何必争论不休,且问问岳小哥儿,看看他有甚么打算好了。”
岳小五皱着眉,叹道:“现在我们连郭大哥在甚么地方也不知道,又还能有甚么打算
呢?”
白世儒道:“反正左右没有着落,何不杀上饮血峰看个究竟?”
胡无法嘿嘿冷笑,说道:“你倒说得轻松,凭咱们这几块材料,配区闯饮血峰吗?”
“放屁!”鲍正行道:“这是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
胡无法冷冷道:“我可看不出,咱们现在还有甚么威风可言。”
鲍正行大不服气,正待反驳,常挂珠已截然说道:“不要再说了,还是一动不如一
静。”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正在探头探脑地瞧了过来。
鲍正行陡地喝道:“何方鼠辈,竟敢钻到这里来?”
那人嘻嘻一笑,忽然大步踏入,怪声怪气道:“区区正是江湖鼠辈,铁老鼠是也!”
岳小玉一见铁老鼠,登时为之精神大振,扬眉叫道:“鼠老兄,你可想煞小岳子也。”
鲍正行望看岳小玉,道:“是老鼠兄还是鼠老兄?”
舒一照道:“老鼠兄也可以,鼠老兄亦无不合。”
岳小玉也不理睬这两人,只是上前问铁老鼠,道:“郭大哥、诸葛前辈是否也来了?”
铁老鼠立时苦着脸,道:“他们来不得。”
岳小玉忙道:“如何来不得?”
铁老鼠道:“郭堡主和诸葛前辈被敌人包围看,无法杀出重围。”
岳小玉大吃一惊,道:“这便如何是好?”
铁老鼠道:“唯有求取援手,以解困厄。”
岳小玉道:“既然这样,咱们还在这里等甚么?”
鲍正行接着大声附和道:“救人如救火,这件事万万耽搁不得。”
胡无法说道:“咱们这就杀将过去可也。”
铁老鼠望了他们一眼,接看才问岳小玉道:“他们是何方神圣?”
岳小玉道:“这五位乃是江东五杰,为人极讲义气。”
铁老鼠呵呵一笑,道:“如此倒是失敬,失敬!”
舒一照笑道:“彼此都是同一阵线上的英雄好汉,大可不必客气。”
铁老鼠道:“区区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五位不知可喜欢吃狗肉否?”
舒一照立时眉飞色舞,道:“当然是喜欢得不得了,你擅烹狗之道吗?”
铁老鼠哈哈一笑,值:“别的本领不敢说,谈到这下子功夫,可说是独步江湖,人试人
赞。”
舒一照道:“难得有此机缘与铁老兄相逢,倒要领教领教。”
岳小玉双眉一轩,道:“正经事还没干,却谈甚么猫肉狗肉?”
常挂珠立刻大声附和,道:“岳小哥儿说得好,再这样瞎缠下去,我们甚么事也干不成
了。”
铁老鼠望了岳小玉一眼,吃吃笑道:“不见一阵子,你好像成熟了不少。”
岳小玉笑笑道:“人是一天一天长大的。”
胡无法说道:“同时也一天一天的衰老。”
岳小玉道:“老不一定衰,有些人越老越成熟,越老越精神。”
舒一照笑道:“真是神童,无论说什么都是胜人一筹。”
岳小王哈哈一笑,但接看却又眉头大皱道:“诸葛前辈与郭大哥身陷重困,我们怎么还
这样快活?”
常挂珠道:“对,我们不该这样快活,应该愁眉苦脸。”
胡无法道:“但愁眉苦脸也不能解决问题,咱们应该大为紧张才对。”
舒一照问道:“为甚么大为紧张便对了?”
胡无法道:“只有紧张的人,才可以切切实实地去做事。”
舒一照道:“紧张又怎样?只怕越是紧张,就错乱得越是厉害。”
胡无法这:“你个个屁!”
舒一照哼的一声,正待反驳,岳小玉又怒喝道:“住嘴!”
胡无法、舒一照互望一眼,脸上都露出怪异之极的神情。
常挂珠却居然陪上一张笑脸,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咱们都是一伙人,有甚么事
慢慢商量好了。”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这是甚么时候了,再不振作一点,天下间所有的人都活不下去
了!”
常挂珠连连点头不迭,道:“是的,是的!岳小哥儿,请主持大局,咱们江东五杰绝不
敢再胡来。”不如如何,这位常老大对岳小玉越来越是恭敬。
岳小玉心里很雪亮,忖道:“还多半是水莹儿的功劳,否则,这个怪物绝不会这样偏帮
老子。”
想到这里,不禁又对水莹儿有了更大的好感。
铁老鼠不知就里,倒以为岳小玉的本领越来越大了。
只听见常挂珠又说道:“诸葛酒尊和郭堡主既有麻烦,咱们自然是要赶去支援的,但就
只怕敌势强大,咱们去了也不济事了。”
岳小玉道:“若布公子在,形势也许会大不相同。”
常挂珠说道:“布公子很快就会回来的。”
岳小玉道:“但救人如救火,这种事怎耽搁得了?”
铁老鼠道:“话虽如此,但诸葛酒尊与郭堡主被困之处,易守难攻,一时三刻之间,谅
还不会有甚么问题。”
岳小玉道:“但是,还是叫人担心死了。”
铁老鼠道:“你们说的布公子,是甚么人来着?”
岳小玉说道:“布北斗之子布狂风是也。”
铁老鼠一怔道:“布北斗?莫不是号称‘武林皇帝’的那个布北斗吗?”
岳小玉道:“不是他又还有谁呢?”
铁老鼠道:“此人武功怎样?”
岳小玉道:“根据他的老子说,他的剑法简直是无懈可击的。”
鲍正行抿嘴一笑,道:“做老子的,多半喜欢为自己的儿子吹牛。”
岳小玉道:“但布北斗却又说,他的儿子疯了。”
常挂珠一怔道:“好好的一个儿子,怎么说他减了?”
岳小玉道:“但布北斗临死前,的确这么说,他说布公子练功太勤力,所以发疯了,而
且也不见了。”
铁老鼠冷冷一笑,道:“到底是老子疯了,还是儿子疯了?”
岳小玉皱了皱鼻子道:“管他老子疯还是儿子疯,总要剑术了得,那才中用。”
铁老鼠道:“布公子去了那里?”
常挂珠道:“他约了另一位武林高手决一死战,如今正是生死未卜。”
鲍正行眼睛一翻,道:“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
常挂珠也瞪看眼,道:“我有甚么地方说错了?决斗这种事,最是离奇莫测,往往未必
是武功较高的人会得到最后的胜利。”
鲍正行道:“你这么说,岂不是存心诅咒布公子吗?”
常挂珠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是以事论事而已。”
岳小玉听得不耐烦,说道:“不要再争论了,这样罗里罗嗦的,又有甚么用处?”
铁老鼠道:“如今唯一之计,是要向武林同道求援。”
岳小玉道:“把诸葛前辈和郭大哥围困着的,是何方神圣?”
铁老鼠说道:“都是一些神通教的兔崽子。”
“神通教!”岳小玉气得牙痒痒地,骂道:“是他妈的甚么神通教,真教老子无名火起
三千丈。”
铁老鼠道:“你领教过神通教的厉害了?”
岳小玉道:“这些兔崽子的把戏,老子的确领教过了,但却也不见得怎么厉害。”
钱老鼠道:“神通教是甚么来头,区区也不怎么清楚,但是,这一次咱们居然会给围困
着,也可见这些狗头狗脑的家伙,绝不是不学无术之辈。”
岳小玉道:“但鼠大哥你不是仍然可以冲出来了吗?”
铁老鼠叹了口气,说道:“那只是出奇不意,而且又是单身寡人才能勉强成功的。”
岳小玉也叹了一声,道:“不错,郭大哥身受重伤,兼且昏迷未醒唉,这真是令人
担心之极。”
铁老鼠道:“若不是这样,形势自然大大不同。”
岳小玉道:“诸葛前辈与郭大哥被围困在那里?”
铁老鼠道:“距离此地西南约二百五十里外的铁眉楼。”
“铁眉楼?这又是甚么地方?”岳小玉揉了揉鼻子,道:“此楼主人又是何许人也?”
铁老鼠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此楼主人,也叫铁眉。”
岳小王奇道:“这又何惭愧之有?”
铁老鼠道:“铁眉者,乃区区之堂弟也。”
岳小玉“哦”的一声,接看又道:“那也不用说惭愧呀!”
铁老鼠叹道:“区区这个堂弟若是中用一点,也不会让神通教的狗头狗脑家伙弄得天翻
地覆。”
常挂珠立刻道:“此乃形势比人强,非战之罪,非战之罪!”
铁老鼠盯看他,道:“阁下曾亲眼目睹此一战情况?”
常挂珠道:“那倒没有。”
铁老鼠道:“既然未曾目睹,又怎能知道区区堂弟非战之罪?”
常挂珠一呆,胡无法忙道:“常老大机智过人,算无遗策,是以纵使未曾目睹个中战
况,却也可以洞烛先机,决胜于千里之外。”
鲍正行“哇”的一声叫了出来,道:“你这个马屁,拍得又响又亮,真教旁人吃不
消。”
常挂珠生气极了,世岳小玉却劝阻他,道:“强敌当前,不可内哄。”
铁老鼠道:“小岳子言之成理!”
鲍正行咧嘴一笑,道:“依鲍某之见,要救郭堡主脱离险境,非要找那布公子帮忙不
可。”
铁老鼠道:“但布公子不在这里,那又有甚么办法。”
忽听一人怒声叫道:“你们怎么忘了许不醉了?”
怒叫之人,正是许不醉。
许不醉还是像平时那副样子,但脸上似乎多了一种威武之气。
白世儒一看见他,就笑吟吟地说道:“今天怎么不醉了?”
许不醉也斜着眼,道:“谁说我不醉?我现在就已醉得差点不省人事。”
白世儒道:“但照我看,许轩主如今还是清醒得很。”
许不醉道:“那是因为你自己醉了,所以才会看得一塌糊涂。”
岳小玉道:“许轩主,大家是醉了还是清醒,都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怎样去对付神通
教的狗头狗脑狗东西。”
许不醉道:“这还有甚么好犹疑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八个字,永远都是用得着
的。”
岳小玉道:“咱们就此赶到铁眉楼去吧?”
许不醉道:“那又有甚么希奇了?不要以为神通教的人,就可以在江湖上横行无忌。”
岳小玉道:“咱们不等布公子吗?”
许不醉道:“不是不等,而是不必等了。”
“不必等?”岳小玉猛然一惊,道:“难道布公子他在决斗的时候”
“不要想到歪角里去。”许不醉陡地喝道:“我说不必等,那是因为布公子已经回来
了!”
他这句话才说完,布狂风就在他的背后慢慢地走了出来。
布狂风并不像个疯子,却像一个科场失意,落拓天涯的读书人。
但他也有和读书人不同的地方。
读书人不带剑,但他有剑。
就算他身上没有佩带着剑,从他的眼神里,仍然可以看见他眼中有剑,心中也有剑。
他本来就是一个以剑作为第二生命的人。
但布北斗却曾对岳小玉说过,布狂风的剑法,已练到了“不是剑法的剑法的境界”——
不是剑法的剑法,它几乎是包罗万有的,它可以夹杂着刀、斧、戟、箭、棒,甚至
是天下间任何种类兵刃的招式——
再进一步,更可以发挥出完全不类似任何兵刃的奇门招数,只要到了那层境界,又
有谁能被解得了?
但布狂风是不是真的已练到了这层境界?
以岳小玉来说,他当然是看不出的,他对武学之道,完全是个门外汉。
但他却看得出,布公子对自己实在不错,那是不是为了水莹儿?
水莹儿是布狂风的师妹,但这对师兄妹显然一点也不熟络。
这时候,布狂风带着深沉的眼神,来到了许不醉的背后。
许不醉向他望了片刻,道:“我们都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布狂风淡淡一笑,道:“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死。”
许不醉道:“郭堡主和酒王之子的遭遇,你早就知道了?”
布狂风道:“在这方圆五百里以内的事情,没有几件是我不知道的。”
许不醉道:“你有甚么打算?”
布狂风道:“留在这里。”
许不醉目光一闪,道:“这是甚么意思?”
布狂风道:“铁眉楼的事,铁盾会有办法解决。”
铁老鼠叫道:“但区区却看得很清楚,铁眉并不是个大将之材。”
布狂风道:“但对付神通教那几个护法,已经绰绰有余了。”
铁老鼠道:“只怕不会这么容易。”
布狂风说道:“但是我却一点也不担心。”
岳小玉听到这里,突然怒气上冲,说道:“你是局外人.自然是用不着担心的。”
布狂风道:“是局外人也好,局内人也好,我的看法就是这样。”
岳小玉道:“但小岳子的看法却并不如此。”
布狂风道:“那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年纪还小,对大局自然难以看得通透。”
岳小玉道:“既然布公子跟咱们的看法大不相同,多言也是无益。”
许不醉眉头大皱,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却又生变了?”
岳小玉冷冷道:“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就已谈得不好。”
铁老鼠道:“开始的时候谈得不对,那是没有相干的,总要平心静气,慢慢再谈下去便
是。”
岳小玉道:“我看不必再谈了,正是你走你的阳关大路,我走我的独木桥梁,谁也不必
去勉强谁。”
布狂风默然不语,许不醉却直盯着地,看着地有甚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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