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几人倒茶、添点心。
趁着晴雯喝茶的功夫,黛玉连忙朝紫鹃使了个眼色。
紫鹃会意,放下竹骨麻将牌,笑着道:“我去窗沿底下,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晴雯立即放下茶盅,促狭道:“我也去!”
说着撒了竹牌,将铜钱往裙里一兜,一把掀起膝上盖着的一件春罗夹袍,就要下炕穿鞋。
黛玉连忙一把拉住,强按着她坐下,道:“人多了不好,仔细叫人家听见,你且安心在这坐着吃果子罢!”
晴雯撇撇嘴巴,虽然听了黛玉的话,老老实实留在炕桌旁,脸上却仍自不大情愿。
紫鹃去了一会子,回来道:“并没出什么岔子。掌柜的见咱们家的绣件好,特意来拜访姑娘,还送了好些布匹绸缎呢!”
黛玉沉吟了片刻,掌柜的轻车简从,特意出城一趟,肯定不是送几箱礼物那么简单。想必是经过锦乡侯的采买强买观音像之事,绣庄掌柜的怕别家绣庄也瞧上晴雯的双面绣,想买下她们家的专卖权。
绣庄掌柜知道林家没有掌事男丁,怕麻烦黛玉等人,也没留下吃饭,送了礼物,喝了几杯热茶,便告辞回城。
杜老爹和王狗儿极力挽留,掌柜的道:“今天日头阴阴的,天黑得早,怕迟了回去赶不上进城,下回若得空,定不会这般匆忙。”
王狗儿也知道林家小院不方便留客,见掌柜的执意要走,也不再多说。和王八斤、杜老爹一起,将掌柜一行一直送到村口外边的大路上,才折返回来给黛玉回话。
这一头刘姥姥已经将掌柜的来意和黛玉讲了。
黛玉怕晴雯知道观音像之事,在刘姥姥开口之前,刻意打发她去西边厢房跟着紫鹃写大字。
晴雯不知就里,收拾了小炕桌,数好各自输赢的铜板,跟着紫鹃和雪雁一同去了。
刘姥姥挨在脚踏上,转述完掌柜的话,又絮絮叨叨道:“姑娘,我们家托赖府里姑奶奶的光,得了发家的银两,也置办了几十亩田地,磊了两间大瓦房。板儿他爹天天去城里卖些地里的菜蔬,好歹挣些钱度日,总比坐着混吃等死强。姑娘是尊贵人,又会这么精贵的手艺,不愁挣不来金山银山。可姑娘到底是女儿家,家里又没有一个能支撑门户的爷们,万事还是稳妥些为上。不像我们这样的人家,都是在地里刨食的,万事都没什么讲究。”
掌柜的特意来王家庄,一来确实是如黛玉所料,想买断他们家所有的双面绣;二来也是为了赔礼道歉,因为绣庄掌柜无意间向别人说起过晴雯正在绣一幅观音像的事,才会招来锦乡侯家的采买。
这个时代的生意人非常注重名声,将定好契约的货物另卖给他人,是一大忌讳。虽然观音像转卖之事另有苦衷,并非由黛玉的贪婪造成,但到底还是为她们家的绣件招来一些难听的传闻。更有甚者,认为黛玉此举毁了双面绣艺人的名声,还有书生斥责林家双面绣是虚有其表。
绣庄掌柜不敢得罪锦乡侯,自然也不能为黛玉出头。出了这样的事体,掌柜的怕黛玉恼羞成怒,厌恶他们绣庄,以后再另寻买家。所以才心急火燎,想尽办法打听到他们家的落脚之处,急急忙忙赶了来。
刘姥姥话里的意思,是想劝黛玉答应掌柜的条件。毕竟绣庄掌柜虽然不敢得罪锦乡侯,但他们家也是富贵人家的产业,靠山大着呢!黛玉与其单打独斗,还不如索性将买卖之事全都交予绣庄出面,她只管在家里设计原画,指导晴雯绣出绣件,就能赚取大笔金银。以后若再有诸如锦乡侯家采买这样的刺头,也是绣庄掌柜的麻烦,和黛玉没什么相干。就算绣庄掌柜将绣像白送给别人,黛玉也亏不了一个子儿。
黛玉听了刘姥姥的话,沉默片刻,随意敷衍着道:“姥姥您经过的事多,自然比我们小人家更明理,我都听您的。”
心里却暗暗道,到底是时代所限,虽然她已经搬出贾府,完全可以当家作主。但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既无父亲做主,也无兄弟依靠,为证清白,就必须整日闭门不出,不能贸然抛头露面,随意和陌生男人打交道。
先前黛玉常常扮作寻常人家儿女的模样,去外边集市玩耍;和王八斤、杜老爹等商讨家务杂事;偶尔还到地头、田间察看庄稼长势。刘姥姥嘴上不说,心里大概还是有些微词——她倒是完全出于好意,怕黛玉坏了名声,不好嫁人。
黛玉当然不会老老实实躲在墙里过一辈子,她愿意顺着刘姥姥的劝告,答应掌柜的请求,完全就是为了免些麻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