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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东风引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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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笑了一下,一脚踹开朱三泰,也坐下了。

    此战甚是艰难,固然大败回纥盟军,但大周的人马也损伤颇重,连着三日恶战,几乎日夜不歇,到了如今,不论是将领还是下面的士兵,都已经精疲力竭。

    一战方歇,所有人都就地休息,趴在战场上不动了,活人和尸体躺在一起,此时,谁也不嫌弃谁了。

    长风从平原的尽头掠过,向天的另一方而去,带着血腥和腐肉的味道。

    秃鹫盘旋着争斗了起来,“呱呱”的声音回响在平原上方。

    贺成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远处有轰然的马蹄声传来,大队人马朝着这边奔了过来。

    朱三泰举目看了看那前头飞扬的旗子,讶然道:“咦,是老唐,他拉着安西都护的人马一起过来了,怎么回事?这边都散场了,他还这么大架势地跑过来作甚?”

    贺成渊面无表情,但目光却冷厉了起来。

    那些人马越来越靠近。

    贺成渊倏然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一扫适才的倦意,直接朝那边奔了过去。

    朱三泰和哥舒默对视一眼,都是骇然,唐迟何德何能,能令太子奔走迎接,这两人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起身,跟着跑了过去。

    跑到近前,贺成渊张开了双臂,方楚楚从马上跳了下来,直接跳到他的怀中,他稳稳地一把接住了,没有丝毫疲倦之态。

    贺成渊将方楚楚按在怀中,立即对其后的唐迟厉声发问:“何事至此?”

    把太子妃都拉到战场上来了,若没有十足合理的缘由,回头就要军棍伺候。

    唐迟下马,跪在那里,擦了擦头上的汗,匆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边,末了,道:“派出的斥候回报,按高敬泽的脚程,莫约将在明日破晓抵达此处。”

    贺成渊的声音愈发冷厉:“张钧令的密报比高敬泽早了十天到我这里,此事,我早已知晓,不过确实没有料到高敬泽来得这般的快。”

    唐迟一震,复又松了一口气。

    朱三泰和哥舒默已经过来,同时听得此言,勃然色变。

    哥舒默皱眉道:“按长安到此的行程,确实是太快了,看来高敬泽是孤注一掷,弃了辎重粮草,日夜奔赴而来,侥幸,若他再早半日、或者吾等拖延了半日,就要受到前后夹击之势,大是凶险。”

    朱三泰破口大骂:“这帮畜生,太子为拒蛮寇,浴血征战,九死一生,为的是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他们不思感恩,还试图趁火打劫,未免太过无耻!”

    这这这……谁是畜生?

    哥舒默咳了一声,指了指天上:“那个,朱将军,‘畜生’之词大不敬,千万慎言。”

    朱三泰气哼哼:“哥舒老弟,你怕事,尽管走开,我们不是一路人。”

    贺成渊看了这边一眼。

    他接到张钧令的密报之后,就立即征调安北都护的兵力,不但是为了与安速答正面一战,更是为了应对高敬泽的袭击。

    哥舒默立即跪了下来,肃然道:“太子忠义,吾亲眼所见,太子神勇,吾亦亲眼所见,吾尊奉太子为主,愿共随死战。”

    贺成渊颔首,环顾四周。

    虽然高敬泽来得比预计早了许多,令他有些意外,但先前防备已布,此刻又有唐迟来援,战机犹在掌握之中。

    黄沙苍茫,血战方歇,将士虽倦,血犹热、气犹壮,此时已不能退却,唯有一战而已。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方楚楚也正抬眼看他。

    她的眼睛宛如春水,带着依赖和眷念,还有说不出的柔情。

    贺成渊低低地笑了起来,转头喝令:“就地休整,明日迎战高敬泽,汝等且看吾诛杀此獠,取他颈上人头饮酒喝。”

    众将轰然应诺。

    斜阳慢慢地沉下去了,这一夜的长风格外苍凉。

    贺成渊带着方楚楚坐在远离战场的地方,眺望远方,沉沉暮霭中,弓戈的影子渐渐地淡下去了。

    贺成渊本来想亲吻方楚楚,被她一把推开了。

    方楚楚跑到旁边去,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啊,刚才我就想说你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没好意思说,你太臭了,浑身上下,这是什么味道?一只臭虫……不,比臭虫还臭,我要吐了!”

    贺成渊受到当头一击,僵硬地低下头,闻了闻自己的身上,血的味道是稍微浓郁了一点,但是不臭、一点都不臭,男人就该是这个味道。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也不说话,就是幽幽地盯着方楚楚。

    方楚楚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叉腰道:“咦,你还敢不服气,我对你这么好,特意赶过来陪你,你还不该小心哄着我吗?”

    贺成渊微微地笑了起来,他张开双臂,柔声道:“楚楚,虽然我这会儿身上有点臭,但是,你看看,我的脸还是很中看的,你别嫌弃我,过来,让我抱抱你,好吗?”

    淡淡的暮色中,他的脸确实很好看,英挺而俊逸,如同国手以精妙笔墨勾勒出的面容,他的鬓角带着血迹,眉间的凛冽之气尚未褪去,如同壁画上的威严神邸。

    但是,他温柔微笑,又是人世间最好的情郎。

    方楚楚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贺成渊发出宛如叹息一般的声音:“你为什么要跟过来?我早先交代你老老实实地躲在西州就好,若有什么异常,唐迟也能保护你全身而退,你非得挑唆他一起跑过来,你知道吗,我现在特别想打你一顿,就是舍不得。”

    方楚楚抵住贺成渊的额头,望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对他道:“我听到那样的消息,怎么还能老实得住?我在心里想,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要赶过来,你若赢了,我迎你凯旋而归,你若输了,我就陪你一道赴死。”

    她的微笑宛如这一夜的星光、以及月光,流淌而过,浸透到他的心里。

    她轻轻地道:“我在这里,所以,阿狼,你不会输的,是不是?你一定舍不得我陪你一起死。”

    贺成渊慢慢地捧起方楚楚的脸,低声问她:“有点臭,能不能亲?”

    方楚楚叹气了:“那就……亲一下吧,就一下。”

    一触即离,如同蜻蜓拂过水面。

    方楚楚咂了一下嘴,觉得勉强还是可以的,然后猛地扑了过去,搂着贺成渊的脖子,一顿狂吻。

    她的味道是甜的,他的味道是腥的,混合在一起,交错缠绵,直到月亮升起。

    这个夜晚,贺成渊睡在方楚楚的身边,靠在她的怀中。

    强敌随时来犯,连营帐都不便搭起,就是一番幕天席地,两个人一起裹着一床毯子,窝在一起,头发丝都缠绕在一块儿了。

    她的身体柔软、她的气息芬芳,陪伴在他的左右,她在他的耳边絮絮叨叨,十分啰嗦。

    “阿狼,以后我们要带小阿狼和小楚楚回青州去玩,你这个当爹的这么能干,娃娃就全部交给你了,你要带他们去山上打猎、去河里摸鱼,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去。”

    “嗯……”贺成渊闭着眼睛,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的小阿狼和小楚楚,想想看,心头就发热呢。

    她的声音如同温柔的春风、或者是温暖的春水,拂过他的身体和心,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梦里也有她的味道,酣然香甜。

    ——————————

    次日拂晓,太阳在远山之外露出了一条线,天色将明未明,一切都陷在朦胧的薄雾里。

    原野中的飞鸟惊起,扑簌簌地从空中掠过,发出尖锐的啼鸣。

    沉沉的马蹄声如同天边的滚雷,黑沉沉的军马带着浓郁的杀气,朝这边汹涌地压了过来。

    战鼓擂响,轰轰隆隆,缓慢而沉重,惊破天色。

    方楚楚为贺成渊戴上了头盔,最后踮起脚尖,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天色氤氲,或许她认为谁也看不见这个吻。

    短短的一瞬,无尽温柔,从她的唇上,印到他的心尖。

    “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阿狼,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永远不分离。”她如是说道。

    “好,你等我回来。”他亦如是回道。

    贺成渊跨上了战马,提起了银枪,一声令下,策马领军而出。

    战鼓声愈急,随着鼓声渐至高亢,太阳慢慢升起,从山下腾向云端,把绚烂的日光撒向平原。

    昨日的血尚未干涸,剑锋上的寒光再次迸出。

    她在身后,她是他最锋利的剑、亦是他最坚硬的盾,心之所向,万军披靡。

    贺成渊枪尖向前,迎向敌阵。

    他看见了高敬泽。

    高敬泽坐于马上,朝着贺成渊躬身为礼,他的声音冷漠而清晰:“太子力拒外胡,护我大周山河,令吾敬佩,然则,圣命不可违,太子,今日之战,无论生死,皆为英雄。”

    所言皆为虚,剑下分生死。

    贺成渊露出了一个微笑,倨傲而冷酷,他的银枪呼啸而至,他的气势宛如要吞下这山河。

    “吾,今日与汝一战,十年恩怨,一并了断!”

    战鼓声断,血战迸发。

    无数军马从贺成渊的身后汹涌而出,安西与安北两处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杀机藏在阵列之中,长戈陈于铁马之前。

    高敬泽倏然变了脸色。

    ——————————

    数百守卫的士兵握着弓戈侍立身后。

    方楚楚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呆呆地等待着。

    战场不过一里地外,战士们厮杀的声音隐约可闻,空气里血腥的味道又渐渐地浓郁了起来,分不清是昨天的、还是今天的。

    方楚楚恍惚地想了起来,以前好像也曾经这样等过他,在青州城外,与回纥人的战斗,那时候,也是这般漫长的等待。

    如今更是煎熬。

    但是,这次离他很近,闭上眼睛,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嗯……臭得很,似乎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嗯……那大抵是他的呐喊,从风中传来。

    心情很焦虑、又是平静,真是十分奇怪,想想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明明已经说好了,两个人要在一起,生或者是死,都不会分离。

    方楚楚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微笑,总之就是反反复复,坐在那里,从日出等到了日落,又从日落再等到了日出。

    ……

    收兵的号角声响起,长长的,拖在风里。

    方楚楚慢慢地站了起来,仰起脸,怔怔地望着前方。

    身后的士兵也忐忑了起来,握紧了弓与戈,环绕过来,紧张地守护在太子妃的身前。

    黎明的天色中,那熟悉的旌旗再度向这边卷了过来,黑色的底,那上面的血色已经过于饱满,滴了下来。

    马蹄声纷乱交叠,间或夹杂着兴奋的呼喊声。

    帅旗当先,一骑黑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处,那马“咴咴”一声长鸣,再也支持不住,屈膝倒在了地上。

    马上的骑士翻身跃了下来,朝这边奔跑过来。

    方楚楚张开双臂,朝他冲过去。

    贺成渊已经乏力,才跑到方楚楚的面前,他已经踉跄着倒了下去。

    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方楚楚尖叫起来,扑了过去。

    他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一道伤口从肩膀划到胸前,肉都翻了出来,狰狞可怖,可是他微笑着,目光明亮,如同朝阳。

    他柔声道:“我回来了,楚楚。”

    号角声、马蹄声、以及士兵的叫喊声混合在一起,喧嚣吵杂,但他的声音依旧穿透了一切,落入方楚楚的耳中。

    这一句话,胜过世间万物。

    方楚楚的眼泪涌了出来,跪倒在他的身边,伸出手,小心地抚摩他的头发,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脸上,把那血迹都洗得淡去了。

    贺成渊粗粗地喘息着,低声道:“楚楚,抱我一下,我想了很久了,一直想着,回来以后,一定要叫你抱我一下。”

    “好。”方楚楚回答得十分温柔,俯身过去,抱住了他。

    但是,她忽然“嗷”的一声跳开了,捂着鼻子,眼泪还挂在她的腮上,她又变得凶巴巴的了。

    “太臭了!你为什么这么臭!不行了,再臭下去,我不要你了,我居然嫁给了一只臭虫,可怕、太可怕了!”

    饶是沉稳冷静如同贺成渊,也不禁目瞪口呆,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努力地辩解:“没有很臭,只有一点臭,真的,不信,你再闻闻。”

    方楚楚果断地掉头就走:“臭男人,不要靠过来,再也不想多看你一眼。”

    贺成渊的脸都黑了。

    ……

    陇左平原,贺成渊两战两胜。

    其一者,诛灭来犯胡蛮数十万,使漠北王庭崩溃,将陇左平原归入大周辖制。其二者,斩杀大将军高敬泽,使这谋反逆贼伏法,还天下河清海晏。

    至此,太子之名愈盛,如日中天,世人对其身份再无置疑的余地。

    这世上,也仅有如此一个贺成渊,大周战神,不败之将。

    而肃安帝为天下之君主,竟听信谗言,不顾江山社稷,放任高敬泽与回纥勾结,里应外合,意图谋害太子,险使安西、安北两地陷于敌手,此情此状,何其荒谬,自太祖立国以来,闻所未闻,直令天下百姓瞠目结舌。

    或许,这天要变了。

    ——————————

    西州的秋末了,但这一天的太阳还是很好的,晒在荒野平原的草木上,带着一层淡淡的金色。风从天边而来,金色的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流云从远方来,在风中慢慢变幻着苍狗与白驹。

    大战过后,云淡风轻,看过去什么都是好的。

    如果身后的那个人能安分一点就更好了。

    方楚楚骑在马上,扭了扭腰,娇嗔道:“不要老掐我腰,怪痒痒的,说是和我出来骑马看风景的,你这一路,左摸摸、右摸摸,到底在摸什么呢?”

    贺成渊紧紧地贴在方楚楚的身后,声音端庄而严肃:“我今天洗干净了,十分干净,全身上下都是香的,若不然,你摸我好了,来。”

    方楚楚使劲掐了他一把:“皮糙肉厚的,不摸。”

    四下旷野无人,贺成渊搂住方楚楚的腰肢,把嘴唇贴在她的耳鬓边,低低地道:“骑马有什么好玩的,嗯,不如……骑我?”

    “噗……”方楚楚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她回头怒视贺成渊:“太子殿下,你为什么这么无耻?”

    “我还能更无耻呢。”贺成渊不由分说,堵住了她的嘴。

    刚刚历经了两场血战,九死一生,贺成渊身上的热血仿佛还没有平息下来,越发地沸腾了,连着被方楚楚嫌弃了几天,今天终于安顿下来,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他这会儿觉得简直难以忍耐了。

    “之前说过的,我不动,你动,你到底学会了没有?”

    “闭嘴,再提这个就打你。”

    “那换一个也行,喏,比如现在这样……”

    黑马是为稀世良骏,身上驮着两个人,那两个人还在折腾着奇怪的名堂,这马也不惊不躁,在平野上奔驰起来。

    行路难,颠簸起伏,仿佛有浪潮汹涌。周围的景色急闪而过,那马奔得太疾太快,方楚楚想要尖叫,却说不出话来,一切若浮光掠影,颠倒狂乱,俄而冲上九重云天,俄而坠下万丈深渊。

    他的味道……他的味道是那么浓郁,聚集在一起,仿佛在一时之间全部迸发出来。

    “啊!”方楚楚终于叫了出来,“好疼,阿狼,我肚子疼!”

    贺成渊赶紧刹住马,紧张地道:“怎么了,哪里伤着了吗?”

    方楚楚额头上冒出了汗,捂着肚子蜷缩起来:“不知道,忽然就很疼,大约是,昨天晚上吃坏东西了吗?哎呦,真难受。”

    贺成渊既心疼又心虚,立即打马回去。

    回到了西州城中的府邸,贺成渊立即叫了大夫过来。

    方楚楚刚才还放纵快活,这会儿却觉得倦得很,恹恹地歪在床上,把手伸出来给大夫把脉,一边还要抱怨着:“这地方的东西真难吃,昨天晚上我吃羊肉还吐了,明明我原来是很爱的,谁知道这羊跑到西州来都变了个味道,大约是水土不服,吃什么都不对劲,大夫,你给我开两剂调理肠胃的药吧。”

    老大夫在方楚楚的脉上摸了又摸,听了方楚楚的这番话,简直惊恐:“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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