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吃也容忍了,叫也容忍了。想着外面世界的无奈,只希望它从此在我的笼子里安份守己。
却不。它明显地烦躁不安。几乎一刻不停地在笼子里跳上跳下,尖尖的小嘴急促而猛烈地啄着笼边的钢丝以及笼子里一切可以啄出响声的东西,试图诉说它某种未竟的愿望。胸脯上白色的细绒毛,一片片飘落下来,在空气里浮荡着,如同一份份难以阐释的宣言或是传单。有时它就在笼子里长时间地兜着圈圈,像是一只失控的钟表。
我说,它一定是要下蛋了。母鸡要抱窝时就是这个样子。
找来些软旧的碎布和棉花送进笼里。冷不防,它却在我手背上狠狠地啄了一口。
几天过去,一只蛋的踪影也无。丈夫发笑说,你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呢,就下蛋?依我看,它是需要个伴儿。这很容易理解对吧?
两个人都不善辨认鸟的性别。于是决定过几天得空就去花鸟市场。
然而未等我们去花鸟市场为它寻觅配偶并买一只真正的笼子,风云突变。
那一天阳光灿烂,是个难得暖和的冬日。它在厨房里尖声怪叫,闹得不亦乐乎。
丈夫被它吵得坐不住,说它一定是想晒晒太阳了,它本来就是天上树上的东西。
就把笼子挂在阳台的钩子上。阳光洒在它翠绿的羽毛上,它昂起小脑袋仰望着蓝天,忽然停止了连日不断的哀鸣,变得非常非常安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温柔的光泽。
如果那时我能敏感到,在它这短暂的宁静中,实际上正酝酿着一个蓄谋已久的越狱计划;一个天赐的逃跑机会正在临近——我会加固那只笼子吗?我不知道。
那天,就在中午时分,我偶然走近阳台,一抬头,发现它已撞开了笼子顶端的盖板,身子悬在笼子的出口,正挣扎着想从笼子里拱出来。我叫一声不好,忙拉开门冲到阳台上去——却已晚了一步。就在我接近笼子的那一刻,它猛地钻出了笼子,拼命地煽动着翅膀,嘟地一声,像粒子弹似的,往天空射去。
它走得义无反顾。连头也不回。顷刻间就没了影儿。
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对它喊一声: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吗?这种偶尔暖和的日子其实并不是春天。冬季还没有过去,你会冻死在外面的呵只剩下那只空荡荡的铁笼子,在钩子上晃来晃去。
我们曾经拥有过半个月之久的虎皮鹦鹅,就这样,来了,又走了。带着它伤残的脚爪,和它一次又一次的逃跑的经验,重又返回了它的流浪生涯。
人说鹦鹉实际上一辈子都在不断地设法逃走。即使有伴,它们上仍然会放弃小窝,一前一后地仓惶出逃,开始一种渺茫的寻找。它们在风霜雨雪中被击败被摧残,却仍然固守着无望的期待。有时,它们其实只不过是从一只笼子逃向了另一只笼子而已。但对于自由的冀盼,使得它们永远生活在背叛之中。既背叛笼子,也背叛蓝天。
都以为鹦鹉是一种已被驯养的家鸟,惯性思维使我们走入误区。然而世上还有一种不会学音却一心只想挣脱羁绊的鹦鹉。可惜我是在鹦鹅逃离之后,才懂得鹦鹉的执迷。
废弃的笼子在风中摇晃着。我不知它如今在哪里?也许它早已被冻死在野外了。
但重要的是,它宁可被冻死,也不愿囚于一室一檐之下。于是,寻找和回归自然,就成为它一生中不断重复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