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冬天不仅齁冷,还干。蒙蒙白雪乱飞在满城霓彩华灯里,红灯犹如长龙蔓延至尽头,透过朦胧的车窗打眼一看,浓墨重彩得令人心动,然而再仔细一看,眼皮子底下就光剩下马路牙子上没化干净的残雪,车轱辘压着的那点儿黑泥。
临近年关,路上车水马龙好似被大雪冻住了似的,半小时也不挪个坑,堵得让人恨不得扛着车跑。
车厢里开着空调十分温暖,响着民谣,不知道这民谣歌手是不是还唱摇滚,撕心裂肺的吵得让人都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宋狄关掉音乐,单手扶着方向盘,看了眼面前要排到天际的车屁股,有点不耐烦地道:“堵在路上了,估计还得半小时。”
电话那头不敢不满只是催促,宋狄是凡渡的研究生兼任助理,这一天嘴就没闲着光顾着应付各路来客,此时已是口干舌燥,再不愿多费口舌,说了声知道就挂断电话。
他回过头,有些讨好地笑着,“老大,堵车了。”
车后座上的凡渡并未应声,只递过来个保温杯,还给拧开了盖,怪贴心的。
握着水杯的那只手,指甲修地极短,骨节分明,每一寸线条都写满了力量感。
宋狄连声道谢,仰头就喝,刚一入口就吐出来,“呸!这啥玩意儿?!”
回答的声音淡淡,“莲子心茶。”
苦意从舌根阵阵上涌,牵连着脸上每一条褶皱,宋狄干呕了好几下,只觉舌头已不是自己的了。他皱着眉,“这也忒苦,喝这玩意干什么?自虐吗?”
“降压去脂,清心除热。”凡渡拿过保温杯,自个喝了口,朝宋狄敬了下,“好东西。”
宋狄笑容里都带着苦意,“您还是自己消受吧。”
凡渡又喝了几口,方才收好杯子,内搭藕白素文禅衣,外头压着件驼色羊绒大衣,墨镜挡住了大半边脸,却压不住上挑眉峰,脑后扎着个小揪,五光十色的灯光沿着鼻梁一线切割开来,仿佛老旧胶卷相片里的摩登男模,倜傥风流里缓缓沁出点古典文青范。
宋狄两指夹着一张名片递到了后座,“你不是说想洗纹身吗?给你联系了一家,可以说是最好的纹身工作室了,排队都排到了明年,托人找了关系,给你加了个塞。”
凡渡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白纸黑字,仅仅印了“人间渡”三个字,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信息了。
他突然说,“送我过去吧。”
“什么?”宋狄拔高了嗓门,情绪激动差点一脚油门怼上前面的车屁股,“你不去开会了?”
“听一群老菜帮子扯皮没有什么意思。”凡渡抬起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后颈,捏了捏僵硬的肌肉,墨镜从高鼻梁上滑下来了些许,缝隙中露出了迫人的目光,“你替我吧。”
“又是我。”宋狄都无奈了,但也认命,打了一下方向盘,技术高超地从路边的小路钻进去了,“行吧,谁让你是老大。”
凡渡合上了眼,眼皮下有很重的一道痕迹。
宋狄不敢打扰他,调小了音乐声,专心致志地开自己的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凡渡听见了一声,“到了。”他睁开了眼,刚刚那短短一会儿功夫不够他小憩的,此时此刻脸上满是遮挡不住的疲惫。
他拿起了自己的保温杯,开门下车,对着驾驶室里说,“走吧,不用来接我。”
宋狄按了一声喇叭,“行吧,晚上给你打电话汇报。”
凡渡看了看面前这家纹身工作室,简单至极的门脸,也没有什么装饰,仅仅用铁艺做了个招牌,写着花体的“人间渡”三个字。
明显是一副“爱来不来”的营业态度。
凡渡走进去,前台小妹在嗑瓜子追剧,看见有人来了,头都没有抬一下,“今天预约满了,不接客。”
凡渡从兜里掏出了那张名片递过去,“我是来走后门的。”
小妹看了一眼那名片,又看了看凡渡的脸,对着后面喊了一嗓子,“老板,有人来走后门了!”
接着小妹把名片收了,递过去了一盘瓜子儿,指了指旁边的破旧沙发,“等着吧,老板还没干完活儿。”
凡渡没拿瓜子儿,在小沙发上坐下来了,这沙发实在是太小,有些屈就他的长腿。
他闭起眼开始睡觉,昨天熬夜看论文,实在是太费精神了。
这家纹身店的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海盐味道,非常令人放松。
凡渡没有完全放任自己的精神沉浸下去,还留了三分给外界,他听见了前台小妹欢天喜地下班的声音,还有帘子后面传来了结账的提示音。
他睁开眼,看见一个彪形大汉裸露着一条糊着保鲜膜的花臂,呲牙咧嘴地走了。
工作室和前台用一道帘子分隔开了,此时此刻一个围着围裙、带着口罩的青年正站在帘子前,隔空注视着凡渡。
这人贴着头皮剃地只剩下了青茬,眉眼深刻,围裙底下是纯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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