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且还留有人身时, 骆知寒就是再疑心些什么,也不敢无根无据前来东宫发难。可眼下一旦化作狐狸, 受神女诅咒辖制, 贺云辞无法使出内丹蕴藏的灵力,连寻常出来觅食的鸟儿,也能仗着多生了一对翅膀欺负他。
谢嫣吹去指腹粘连的碎毛,又沿着贺云辞弧形修阔的脊骨轻轻顺了几下,几番揉摸下来, 落下的狐狸碎毛越积越多,眨眼间就团成一团。
“最初还以为你是玄光山的野狐, 上次在御花园偶然撞见你, 我就有些好奇,却不想一别数日,今日竟在这东宫里头寻见了你……”谢嫣双手稳稳搭上墙头, 意味深长望着怀里捂着眼睛,趴在她胸口的小狐狸,“你宿在东宫里, 难不成是太子殿下养在身边的爱宠?可我在宫里头住了十六年,也从未听说东宫里头养过什么狐狸……”
掌下毛茸茸的雪白团子闻言似乎愣了一瞬, 他放下爪子抬眼低低溢出一声轻吟,尖尖耳梢一翘一翘,点漆般的乌黑小眼珠折出动人晶莹微光,触及谢嫣若有所思的视线,他低首埋入她肩头陡然沉默下来。
贺云辞以往还是那个正襟危坐、不与外人私交甚笃的病弱太子时, 处处有意疏远她,唯有变回狐狸模样才难得碍于本性与人亲近。
他留给她能够肆意妄为的机会并不多,下一回再化成狐狸,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只因他是只半妖,贺云辞次次见了她,均摆出一副不愿占她便宜、避免奉旨娶她的清疏姿态,始终不肯与她深交。
难得见小狐狸生得乖巧又机灵,何况如今还有些黏人,一冷一热、一个倔强固执,一个软绵讨巧,两两相较之下,避开谢嫣不谈,只要是个人,都会更为心仪贺云辞眼下变作狐狸的模样。
但转念忽而回忆起他每每化为狐狸前,必然要饱经折磨吃上一番苦头。
第一次浑身是血倒在她厢房前。第二次孤零零立在树梢头,沐浴寂冷月色悄然与她对望。这一次避开宫人,孑然一身躲在潮湿的后.庭里,若不是她发现得及时,小狐狸还不晓得等到什么时候,才得以自灌木丛里脱身。
谢嫣心生爱怜,暗自又撸了一把小狐狸的头安抚道:“狐狸素来有灵性,我说的话,你应该能听懂几分,我带你翻去院墙那头的暖玉阁中烘烘身子,你如今可要趴仔细了,别一个不慎从我怀里摔下去。”
小狐狸两只粉嫩爪子牢牢按住谢嫣肩头,扭头盯着眼前这堵比谢嫣高出大半个身量的朱色宫墙,张口匆匆急鸣几声。
宫墙这头还算容易攀爬,那头却颇显陡峭嶙峋,没有石阶垫脚,唯有顺着墙头横生过来的树枝方可艰难翻行。
她踩着一根粗壮树枝探探虚实,眼见深褐色枝干粗实稳妥,遂借周遭盘错虬枝的支撑遮挡,迅速跳上树冠之内。
谢嫣沿来时原路,安然无恙翻回暖玉宫,先前经她打发去别处消遣的绿莘蔓朱,眼下恰巧还未回来。
殿外阴云密布,凉风阵阵,殿中却涌着阵阵盎然春.意。
东宫宫人办事麻利,她借住进来的消息吩咐下去还未有几日,守阳遣人不但将暖玉阁迅速收拾出来,甚至不辞辛苦,特意向福安殿打听她的喜好,连摆设和绿植都按照她的心意布置,已是十分尽心尽力。
回到暖玉阁卸下森严戒心,谢嫣终是松开一口气。
她解开外衫,轻手轻脚将虚弱不堪的小狐狸放进置着几个厚重迎枕的软榻里。
数尺长的迎枕掩住贺云辞蓬松尾巴与一对狐耳,铜兽鼻中喷吐的熏香缓缓萦绕身畔,他甫一陷入温热软榻里,就往迎枕搭靠的缝隙里钻得更深,只露出乌浓眼珠滴溜溜凝视谢嫣。
他安安静静趴卧在爪背上,沉重眼皮上下粘连,不一会儿就慢慢阖紧了双目。
谢嫣从多宝格里翻拣出一个冬日用的手炉子,取出钳子夹起几块香炉里烧灼的炭火,盛入手炉子精巧的囊肚中,再塞进小狐狸身前暖着。
他的呼吸渐渐趋于绵长均匀,谢嫣坐在软榻另一头陪了他一会子功夫,阁外突传来一阵轻快步伐。
绿莘额角布满细密汗珠,颗颗分明的汗珠打湿玄青鬓角,她停在珠帘前,微喘几口急气,屏息谨慎禀报:“郡主,小厨房送了膳食过来。”
谢嫣怕动静太大,惊扰贺云辞养精蓄锐,她快步掀开帘子颔首:“暖玉阁四周狭小,用膳多有不便,便就将晚膳送去前殿……今日白天睡得很足,大抵待入了夜才能睡着,既然睡得晚,这内殿的锦被也不必早早就铺……再过上几个时辰亦可。”
绿莘一一记下,领了谢嫣嘱咐转去前殿,差遣几个内侍即刻将饭食传入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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