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紧靠着山,再没人家了。
街上乱哄哄的,人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光腚的小孩子,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叫闹个不停,遍地一片嘈杂声。
李富背着一捆干草,跟在冬梅身后摇晃着往前走,由于怕被别人现是陌生面孔,只顾低着头走着,搭拉下来的几缕散挡住他的视线,他也无暇去理它。突然,一阵马蹄子响和铃铛声,惊的他忙回头看。
一辆搭着席篷、围着花花绿绿带穗缨的篷布、两匹大骡子拉着的大车,旋风般地冲到一个老人跟前。老人吓了一跳,慌忙向旁边一闪,连人带草倒在地上。
大骡子受了惊,猛地停住,大车掀起,可怕地震动了一下。车上帘出种种惊叫,一个被绳子捆的结结实实的人掉了下来。接着,跳下两个歪戴帽子提着枪的团丁,其中一个团丁,照老人腰上就是一枪把子,骂道:
“你这个老东西,眼瞎啦”他正要再打,一见周围的人都赶过来,才骂骂咧咧的抓起落到地下的人回到车上。
于是,一声鞭响,车轮滚动,向东驶去。最后大车在一匝高大的围墙边缓慢下来。车伕吆喝一声,加了一鞭,壮骡子躬起脊背,猛力向前一冲,大车摇晃着进了围墙的半圆形的拱门,在挂着“华江乡乡公所”的白板黑字长牌子的大门口停下来。从车上跳下四个团丁,架着被捆的人走进朱漆森严的大门里。
在深宅子里的正堂客厅门口,出现了一个人。他那颗肥胖的头圆圆的,光秃秃的,眉毛几乎见不到,看上去恰似一个肉蛋子。他身上的黑色丝绸夹袄闪着青光,和他脸上的油光相照映。
桂军中那个背着短枪的快步抢上阶台,恭敬地笑着说:“颜乡长,你身体安好!”“哈哈,刘排长来啦!辛苦!辛苦!”颜邵山嗤着黄门牙,说着同桂军班长进了屋,喝着茶水谈起了事情
这华江乡乡长颜邵山家,是几辈的老财主了。不过从来没有象颜邵山继承家业以来这样兴旺过。颜邵山袭了他父亲的职,当上乡长,年前儿子又在桂军干上了营长,这下他算是当了土皇帝。平时横行乡里,什么恶事都能干出来,谁家的闺女长得俊或娶个有些姿色的媳妇,那就要象防山猫子咬小鸡一样防着他们颜家的住宅。
瑶民起义后,听说瑶民不论穷富,是汉人都杀都抢,颜邵山非常害怕,这光景不是要完蛋了吗?不久县政府派人捎信来,要他组织保安队。他高兴的不得了,比过去更威武了几分。按他自己的说法,自己生来命好该享福,狗到天边改不了吃屎。
可是地面上仍旧很不安稳,造反的人就象数不尽的火星撒布在秋天的山草上,火苗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各地都有起义军,杀了不少政府的头目。没多久,县长也被瑶民起义军打死了。颜财主又吓得要命,连忙把分散住在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保安队抽回一些给他看家护院。
可是安稳了不久,听说红军要打过来,他更加感到这里不牢靠,自己的势力单薄,故此前几天打管家进城找儿子派兵来
“这怎么行,这怎么行?”颜邵山见儿子派了这么少的兵来,心神不定地摇着脑袋来回踱着步。
管家倒不怎么在乎,呷口茶,笑笑,说:“嘿嘿,乡长不必担忧,少爷说啦,如果老爷觉得不安全,明天就跟着押送红匪的队伍搬进城里去”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浪荡笑声,象谁扯着他耳朵扭过去的一样,管家的头立刻转向后窗,眼睛随即瞪大起来。他看到了老爷的二姨太丽珍。她正依在后院月亮门边嗑瓜子。
“哦,少爷这么说了?”颜邵山停止脚步。
“是啊,是啊!”管家急忙转回头“我留在县城呆的几天,就是为老爷安排住处的。”说着,他的眼睛又向后窗瞟去,向丽珍挤了一下眼。
颜邵山没去注意管家的脸象,只顾摸着自己的秃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