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将布巾系在了雪鹞的脚上,然后拍了拍它的翅膀,指了指北方尽头的天空:“去吧。”雪鹞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咕噜了一声振翅飞起,消失在茫茫的风雪里。那一块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舞,上面的几行字却隐隐透出暖意来: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紫夜,我将不日北归,请在梅树下温酒相候。一定赢你。
第二日夜里,连夜快马加鞭的两人已然抵达清波门。临安刚下了一场雪,断桥上尚积着一些,两人来不及欣赏,便策马一阵风似的踏雪冲过了长堤,在城东郊外的九曜山山脚翻身落马。
“徐夫人便是在此处?”廖青染背着药囊下马,看着寒柳间的一座小楼,忽然间脸色一变“糟了!”霍展白应声抬头,看到了门楣上的白布和里面隐隐传出的哭声,脸色同时大变。“秋水!”他脱口惊呼,抢身掠入“秋水!”他撩开灵前的帘幕冲进去,看到一口小小的棺材,放在灵前摇曳的烛光下。里面的孩子紧紧闭着眼睛,脸颊深深陷了进去,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沫儿?沫儿!”他只觉五雷轰顶,俯身去探鼻息,已然冰冷。后堂里叮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瓷器掉在了地上打碎了。“你来晚了。”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说。“你总是来晚。”那个声音冷冷地说着,冷静中蕴涵着深深的疯狂“哈你是来看沫儿怎么死的么?还是——来看我怎么死的?”仿佛一盆冰水从顶心浇下,霍展白猛然回过头去,脱口道:“秋水!”
美丽的女子从灵堂后走出来,穿着一身白衣,嘴角沁出了血丝,摇摇晃晃地朝着他走过来,缓缓对他伸出双手——十指上,呈现出可怖的青紫色。他望着那张少年时就魂牵梦萦的脸,发现大半年没见,她居然已经憔悴到了不忍目睹的地步。一时间,他脑海里一片空白,站在那里无法移动。“霍展白,为什么你总是来晚”她喃喃道“总是太晚”
不知是否幻觉,他恍惚觉得她满头的青丝正在一根一根的变成灰白。“不好!快抓住她!”廖青染一个箭步冲入,看到对方的脸色和手指,惊呼“她服毒了!快抓住她!”
“什么?”他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去抓秋水音的手,然而她却灵活地逃脱了。“咯咯你来抓我啊”穿着白衣的女子轻巧地转身,唇角还带着血丝,眼神恍惚而又清醒无比,提着裙角朝着后堂奔去,咯咯轻笑“来抓我啊抓住了,我就——”
话音未落,霍展白已然闪电般地掠过,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颤声呼道:“秋水!”“抓住了,我就杀了你!”那双眼睛里,陡然翻起了疯狂的恨意“杀了你!”
“小心!”廖青染在身后惊呼,只听刺啦一声响,霍展白肩头已然被利刃划破。然而他铁青着脸,根本不去顾及肩头的伤,掌心内力一吐,瞬间将陷入疯狂的女子震晕过去。“太晚了啊你抓不住我了”昏迷前,憔悴支离的女子抬起手,恶狠狠地掐着他肩上的伤口“我让你来抓我可是你没有!你来晚了
“在嫁入徐家的时候,一直在等你来阻拦我带我走为什么你来得那么晚?后来我求你去救我的丈夫可你,为什么来得那么晚?一天之前,沫儿慢慢在我怀里断了最后一口气为什么、你来的那么晚!”
他的血循着她手指流下来,然而他却恍如不觉。“哈,哈!太晚了太晚了!我们错过了一生啊”她喃喃说着,声音逐渐微弱,缓缓倒地“霍、霍展白我恨死了你。”廖青染俯身一搭脉搏,查看了气色,便匆忙从药囊里翻出了一瓶碧色的药:“断肠散。”——这个女人,一定是在苦等救星不至,眼睁睁看着唯一儿子死去后,绝望之下疯狂地喝下了这种毒药,试图将自己的性命了结。
没想到,自己连夜赶赴临安,该救的人没救,却要救另一个计划外的人。廖青染翻了翻秋水音的眼睑:“这一下,我们起码得守着她三天——不过等她醒了,还要确认一下她神智上是否出了问题她方才的情绪太不对头了。”然而抬起头,女医者却忽然愣住了——
“太晚了么?”霍展白喃喃道,双手渐渐颤抖,仿佛被席卷而来的往事迎面击倒。那些消失了多夜的幻象又回来了,那个美丽的少女提着裙裾在杏花林里奔跑,回头对他笑——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却不知,那是她最初也是最后的请求。“快来抓我啊、、、、、、抓住了,就嫁给你呢。”
她的笑容在眼前反复浮现,只会加快他崩溃的速度。他颓然低下头去,凝视着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泪水长划而落。他终于知道,那只扼住他咽喉的命运之手原来从未曾松开过——是前缘注定。注定了他的空等奔波,注定了她的流离怨恨。种种恩怨深种入骨,纠缠难解,如抽刀断水,根本无法轻易了结。
门外有浩大的风雪,从极远的北方吹来,掠过江南这座水云疏柳的城市。大雪里有白鸟逆风而上,脚上系着的一方布巾在风雪里猎猎飞扬。
晚来天欲雪,何处是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