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啊,姜似晨。”
姜似晨在这里养了两天伤,白天他考察此地地形,寻找出去的办法,晚上他睡在干草铺上,和女人的棺材挨在一起。
他的伤口愈合很快,已经迫不及待下水去洗澡。他洗浴之前先洗衣服,每次洗一件然后赤条条地去摊在墓穴一角的石台上,由于没有可换洗的衣物,他只能光着。
好在女人看不见,用不着避嫌。
水源是从外界进来的,但是来路根本无法允许一个成年男性通过。
姜似晨在塔楼里找寻可以用的装备,他拾回那把精良的小刀,无聊的时候就耍一耍。
墓穴内温暖的气候过于异常,或许是女人自身的能力,洗干净的内裤已经干了,棉衣还差点。他只穿着裤头,在室内踱步。
贡品?贡品!
那个女人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办法!
他打起了主意,并且思考如何实施。
可她不说怎么办?
那么就只能……
经过他的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夜幕降临之时,他说服了女人。
女人躺在他的腿上。
姜似晨举起了刀,割断她眼尾的线头死结,缓慢仔细地挑开复杂的线圈。红色的线,不知染的是朱砂还是鲜血。
他扶着女人的脸,凌乱的发丝贴着他的腿,有些酥痒。
他拔出那些碎线,虽说有些疼痛,但过程还算顺利。清理干净后,他为女人按了按眼睛。
女人睁开了双眼,她看到面前玉树临风的美少男。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倒映着她的模样。
他的神情从欢喜变为惊惧。
女人的头上长着一对羊角,脚上是羊的蹄子。
她的眼睛自然也是属于羊的长方形横瞳。
她眨了眨眼,转了转眼珠。
她伸手揉了揉姜似晨的脸,长长的指甲划过他的额发,然后靠近他,嗅了嗅他的气味。
姜似晨抓住她的手,用指甲钳熟练的为她修剪指甲,十个指尖都磨一磨挫一挫,还为她修了蹄子。
结束后,女人站起身直立行走,诡异的脚步驻足,她把所有头发随意扎在后颈,侧身坐在棺材上。
姜似晨看着她的头发,乌黑亮丽,或许是可以去外界的生机。
他握紧刀把,缓缓起身。
女人回头,令人san值狂掉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持刀上前,紧张又激动。
他用刀割下一簇头发,继而割断剩余的。
他尽可能不扯疼女人,但是这如狗啃一样的发尾值得把他拉出去游街,说枪毙都是轻的,吗的有些托尼是真该死啊!
割断的发丝顷刻间迸发星火燃为灰烬,消失在空中。
“我答应你,能把你送出去。”
“但是现在大雪封山,你出去也是冻死。”
“也可能饿死喔。”
姜似晨在这里待了一周,深夜思念父母亲人也会抱着小被子偷偷流泪,女人陪葬用的被子有两床,给了他一个但是太短盖不住脚。
女人的陪葬品很丰厚,甚至有御赐的官家用品,看来家里也算是高门大户。墓室里还有一具棺材,女人不让他靠近。
那是她家人给她结的阴婚,男方是个留洋回来的少爷,生前剪了辫子反对包办婚姻,路上遇到马贼丢了姓名,尸骨无存,死后做了衣冠冢又被自家父母配了婚事。
生前的婚事,还是轮到死后才办,躲不掉的。
女人说那少爷的鬼魂在下面也不安生,她看得见男人一副洋人打扮,天天给她讲“德先生”和“赛先生”,开始他们两个整日整夜对骂,后来关系缓和,少爷给她唱英文歌剧,听也听不懂,但就是喜欢听。
少爷给她讲外面发生的事,说什么改朝换代,现在没有皇帝了,是总统。又说什么胶州给了倭人,北京城、上海摊,人们罢工罢学上街头,少爷愤怒的砸墙,却因为是灵体碰不到只能作罢。
少爷对她被缝住的眼睛也是同情,愚昧无知的吃人社会,逼迫女人嫁给死人竟能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恶毒行径,于是又给她讲英吉利,讲法兰西,讲德意志,讲那些站起来的人们。
女人没有告诉他,自己是因为落水而死。村庄的人将她视为神明,赌徒带着她去赌庄逢赌必赢,大旱、瘟疫、战争也无法侵袭这座村庄。
身为女子,有过人之处,便可和男人平起平坐,无论何时都是如此,真是笑话。
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有她可以抛头露面,她也没有缠足。整日和伙伴们一起去向阴河的后山玩耍,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她被其中一个推下了河。
他们说她是妖怪。
女人应当相夫教子,神仙妖怪也一样。
他们看着她没了气息,河流也归于平静。
他们跑回了家。
她的后事很隆重,有的人心中有鬼,塞了银子让人缝住她的眼睛。这样,她就不会找到他们。
少爷和她待了很久,几年?或者几十年。在最后的最后,少爷去投胎了。
少爷说他也曾有个娃娃亲,自己的姓名和女方也是相配,如果自己还能投胎到这家,希望可以和女人做朋友。
如果她愿意来人间生活的话,不用住在黑暗的地底。
他走后,女人对下面打点通融,随了少爷的意。
损耗过大,保持人性本就不易,她的头上长出羊角,渐渐的,眼睛和手脚也有了变化。
她在上面的时候就发现,吃尸体可以抑制这些变化。
女人把这些都告诉了姜似晨,说完如释重负。
“所以,你觉得,我是他的转世?”
“我不知道,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忘了他长什么样。”
“没事啊,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姜似晨想拥抱女人以示友好,却被女人的一句话吓得僵在原地。
“兄弟,你好香。”
姜似晨把食物都吃完了,数着日子,天气也有所回暖。
女人今天抱了一只小羊羔回来,一大早就咩咩叫,姜似晨看着洁白的小王,脑中已经想到好几种烹饪方式。
他的眼睛放光,吞咽口水,小羊躲到女人的身后。
“它在外面偷吃我的贡品,被我逮到了,这下好了,陪我作伴吧!”
女人回到自己的棺材里,半天没有声响。
姜似晨抚摸着小羊,想着是烤着吃还是烤着吃还是烤着吃,没错烤着吃一定很好吃!
他去敲女人的棺材,没有动静。
他继续敲,女人给了回应,微弱的敲击声从棺材中传出,她让他滚。
“你怎么了?”
女人推开一道缝,正好看到姜似晨的眼睛,他投来焦急的目光,美丽。
“离我远点!”
“你不舒服吗?你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不……人们看不到我……你……滚开!”
姜似晨打开棺材,女人的脸很红,他试了试女人的体温,额头很烫,脸也很烫。
小羊哒哒哒跑过来,闻了闻女人的气味,又哒哒哒跑离,站在墓室的另一头,注视着姜似晨,然后倒下,开始睡觉。
姜似晨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女人突然直起身来,向着水潭走去。
冬天的河水寒冷刺骨,女人边走边脱衣服,沉入水中,向着深处而去。
“喂你疯了!这样发烧会更厉害的!”
姜似晨也脱了裤子,准备去捞女人上来,刚一下水,就被冷水一激,没游几步就抽筋动弹不得。
女人把他救起来,他坐在干草铺上,揉着抽筋的小腿。
“你多大了?”女人盯着他的眼睛,笑意盈盈。
“今年十九周岁,二十虚。”
女人若有所思,姜似晨本来不明白,但是看到女人迷离的双眼,含情脉脉,瞬间就大彻大悟。
“你是处男吗?”
姜似晨低头看了看,顿时汗流浃背。
“是……”
他明白,女人身上有动物的特征,况且正值青春年华,她发情了。
女人抱住他的身体,大腿贴上他的裆部,有意无意蹭了蹭。
姜似晨心跳加速,他的脸通红,浑身也发烫,不争气的,他竟然也有了感觉。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
女人舔了一口他的脸,抚摸他的肩膀,后背,再到腰腹。
“我是第一次。”姜似晨半推半就,他看着女人的脸,两人的吐息打在对方的身上。
不可否认的,姜似晨对她有一种不清不楚的感觉,从一见到她就存在。
“你好香啊……”
女人说完这句话,把他扑倒在地上。
咬向他的脖子,鲜血淋漓。
吼叫,哀嚎,最终都无声无息消散。
女人恢复成人类的形态,她看着因失血而昏迷的男人,转身取来自己的被子盖在他的身上。
姜似晨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他感到自己浑身乏力,随着身上时有时无的疼痛,手臂、大腿,全身各处都留下触目惊心的咬痕。
好饿,他好饿。
女人躺在他的身边,似乎是睡着了。
他摸索着小刀,忍着疼痛,慢慢地挪到女人身后,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小羊的叫声突然传来,姜似晨吓得扔了刀。
女人醒了,转身就看到姜似晨手足无措的样子。
姜似晨对上她的脸,看愣了。
美丽,使他心动。
女人穿好衣服出去觅食,数着日子该有人给自己上供了,她摸了摸姜似晨的头,然后去往塔楼。
在这段时间里,姜似晨饿得两眼昏花。
什么救他出去,都是假的!
自己还是会成为她的腹中餐!
既然这样,不如……
小王悠哉悠哉嚼着草料,吃干净最后一口倒头就睡。
女人很喜欢这只羊,平时就抱着它,小羊也把女人当成自己的主人。
姜似晨举刀了结它的性命,在睡梦中离开,没有痛苦。
他拖着死羊,割下它的肉,放在口中撕咬。生的羊肉并不好嚼,忍着膻味和腥味咽了下去。
第一口,第二口……
第叁口女人回来了。
女人看到天上的搜救机,激动又开心,有人能来接他了。
在墓道里行走,她又很落寞。
悲伤,难过。
女人的眼中有无尽的哀怨。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厌恶自己的存在。”
“它是我唯一的伙伴。”
“你不是他,我讨厌你。”
她让姜似晨穿好衣服,和自己去塔楼。
塔楼很高,女人背着他往上爬。
女人把她扔在了林地里,头也不回的就离开。
眼泪不可抑制的流出来,她哭的很伤心。
倒不是因为小羊。
叁声枪响,回荡在塔楼里。
姜似晨倒在血泊中。
她杀了那些人。
她把自己的心脏给了姜似晨。
她要他活下去。
心还会长出来,在这之前,却无法心动。
爱人的能力封存,她可以救他的命,他的伤却爱莫能助。
“再见,我们还会再见的。”
“不要忘记我。”
“我叫——”
“洛孟璋。”
姜似晨在国内把伤养好,去国外第一件事就是找仇家,在诸多订单中一一比对,还真让他找到了。
他还未满二十一岁,带着把狙就灭了仇敌满门。
没有人怀疑到他,死者和他的联系都被刻意抹除了,警方最后的通告也丝毫不关心。
在异国他乡的夜晚,他抚上自己的心口。
思念如洪水泛滥,足以毁天灭地。
功成名就,故地重游。
向阴河建设成旅游区,塔楼被推倒重填,他再次失去了她。
她的心还在自己这里。
他拥有她的心。
时过经年,两人再次相见。
她却忘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