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自己讲得很入戏,边讲边发抖。这件事也的确恐怖,可四郎却好像恐怖感缺失一样,没有丝毫害怕的感觉。大约因他此世投作了一个妖怪,所思所想也就
心动生魔,妖由人兴,所有看似毫无因由的恐怖事件,都是有因有果的。一切看似毫无根由来纠缠的鬼怪,也自有其隐密的目的。若不是李保儿一开始心术不正,去五通神庙许了愿,之后又赖账不肯还,胖道士也不至于偏偏找到他头上。而胖道士被烧成焦炭,还要硬撑着变成猫跑去作乱,这种将坏人演绎到底的精神还真是催人泪下。不过,胖道士此番举动背后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似乎看出四郎在想什么,二哥来到四郎背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道人的身体遭受雷劈,已经不能用了,所以他才看中了瓜子西施腹中的胎儿,打算夺舍。”
“夺舍?”四郎耸然一惊。回头看了看趴角落里小白猫。小白猫正在做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它拿两只前爪托着脸,状似无辜的对着四郎笑了一下。笑得像个恶作剧即将成功的小男孩!
四郎发誓,自己绝对从那张猫脸上看到了蛋蛋的忧伤和嘲讽。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但是四郎依然呆了一呆,半晌叹口气,转头问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保儿:“那你来这里,究竟是想要我怎么帮你呢?
“如何帮我……”李保儿一怔,下意识回答:“我来这里,只是希望店老板能让我摆脱那妖怪。您有法力让我恢复神智,又有办法惊走它,想必……想必也是有能力捉住它的。”
只求自保吗?四郎眸光一凝,随即笑道:“你先前不是自己都说了,如今也恢复了神智。大可以一走了之,走得远天远地的。小盘山是那东西的老巢,量它也不至于跑出去找你。””
似乎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挣扎半晌,李保儿死死攥紧拳头,下定了决心:“不……我不能走。我不能就这样放下秀秀和她腹中的胎儿不管。”从头到尾没提起过何不满,看来何不满讨厌他也不是没根由的。
“哦,我知道了。”原本打算等他说出自己打算一个人逃跑的话之后,就不再管这件事了。可是李保儿最后还是决定要留下来,四郎心肠到底还是软,拒绝的话便再说不出口了。
两个人商议一番,四郎便吩咐槐大给他装了一碗白糖莲心粥,并几个莲心饼端上来。
正在吃饼,就发现对面何家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又聚集了一大群野猫,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咧咧的上演限制级表演。还发出叫人揪心的尖利怪叫,听的人心烦意乱,惶惶不安。
李保儿惊得浑身一抖,手里的饼便滚落到了地上,落地之前,就被小白猫飞速地窜过来衔走了。
“是那怪物回来了,一定是那怪物回来了!”李保儿仿佛崩溃般嚷嚷起来。
☆、173·莲子缠8
让槐大从后门悄悄送走了惊慌失措,梨花带雨的李保儿,四郎就回到前堂,坐在柜台后面,将莲子一粒粒拿出来抽芯。
抽没抽芯,有味斋将其功效和味道说的清清楚楚,但凭顾客自选而已——没抽芯的莲子味苦,却有清心凝神,健身延年的功效。但若论起味道鲜美,当然是抽去莲心的莲子更胜一筹。
来买的客人大多宁愿选择味道更好,更加省事的通心莲。毕竟,莲芯做药尚可,日常食用却着实难以下咽。
其实这也是客人误会了。没抽芯的莲子做成莲子缠,再包入烧饼中,味道并没有想象的那样苦涩,不过也没多少人肯信。若是表明了莲心犹在,来买的人便寥寥,街坊都更喜欢抽了芯又裹了糖的莲子,买回去单吃或者做馅。
四郎一边剥莲子,一边很严肃地和小白猫谈人生:“苦味原是人活一世应该品尝的味道。倘若是菜蔬本身的苦,譬如苦瓜,浓茶,便都有苦后回甘的滋味。正因为有前头的苦,才显得后面那一丝丝微甜特别珍贵……”说了一大堆学龄儿童道德教育,好像这猫听得懂似的。
小白猫静静的蹲在四郎身侧,瞪着人来人往的大堂一角出神。
四郎顺着猫头转动的方向看过去,见那里坐着一个枯瘦的老和尚,正是呆行者。
“唉,小猫啊,我素日可带你不薄,若是找到新的主人,可不要学那起子没良心的,起码打个招呼再走吧。”说着,四郎就用爪子亲昵地去挠小猫的下巴。
小猫对四郎眨眨眼,像是听懂了一样,竟然把头微微点了两下,不过,也可能是被挠下巴挠得昏昏欲睡了吧。
四郎摸着手下的小圆脑袋,占便宜没够般的对着小猫轻声嘀咕,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过来:“小东西,大家都是多年的老交情……以后就是街坊了……何家的事,你放心……”
前堂客人不少,瓜子西施满面春风的跨进门,说是自家姐姐今日口里淡,总想吃些发酸的东西,便叫她过来再订一桌酒席。只是莲子味实在太苦,今日就不要了。
四郎看她神气完足,再对比李保儿形容枯槁,心下有了些猜测:想来道士为了自己夺舍的身体也是下过一番大工夫的。瞧着瓜子西施这红光满面的样子,估计胖道士是破釜沉舟了,剩下的那么点道行全用在瓜子西施肚子里的那块肉身上,务必使其赢在起跑线上。加上他又精通养气吐纳乃至催生顺产这一类法术,更是让瓜子西施这个孕妇容光焕发。因怀孕而日渐丰满的身段也一发出众,那高耸的胸脯颤巍巍如两颗成熟的水蜜桃,尽管还隔着衣服,一进门依然吸引了众多闲客的目光。镇上都是些泥腿子,无赖儿,谁也没听说过什么叫非礼勿视。大街上走过的美人抱不到怀里,也要下死劲盯两眼、过一过干瘾。
瓜子西施似乎对男人们放肆的目光全无所觉,谁和她逗一句,就笑的花枝乱颤,竟比平日的端庄自持还要勾人。
“哼,卖弄风骚。”马婆子冷哼一声,待瓜子西施经过她跟前的时候,就故意使脚去绊。
瓜子西施只顾着和周围人调笑,一个不注意便往地上跌去。这一下若是跌实在了,瓜子西施本人不说,腹中胎儿却是绝对保不住的。
“喵”小白猫着急地大叫起来。四郎也捏一把汗,众目睽睽之下,他又离得远,实在来不及出手。
也是那孩子命不该绝,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恰好坐在过道旁边的呆行者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堪堪拖住了瓜子西施,没叫她摔倒在地。
纵然如此,也把瓜子西施惊得小脸煞白。只见她用手抚着胸口,大眼含泪,欲落未落,虽然已经是生过孩子的妇人了,却还有少女的韵味,端的是惹人怜爱。
男人都有怜香惜玉之心。虽然瓜子西施是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这群闲汉中想要做她入幕之宾的人也不少,于是都争先恐后的嘘寒问暖。因着这件事,店里一时乱作一团,马婆子虽然奸猾老练,此时也有些心慌,见自己一击不中,生怕被瓜子西施指认出来,便趁乱开溜了。
“谢谢大师。”瓜子西施被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心有余悸的用双手交叉在前,隐隐做出个护住自己肚子的防备姿态。“前日大师说我将有血光之灾,我还不信,原来正是应验到这一处。”说着,瓜子西施就要起身行礼。
“女施主不必多礼。我前日指的其实并非这一处……只是如今再看,却发现施主命格已经改变,是命中得遇贵人,从而逢凶化吉之相。”呆行者低头合十,敛容回答道。
好话人人爱听,加上大和尚的确救了她们母子一命,瓜子西施如今对他的话便没有那么排斥了,反而很感兴趣地问:“不知那贵人指的是谁?”说着便回过头来,请四郎给大师上一桌好素斋,答谢他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