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大的动静按理说早就应该惊动了街坊领居。可是四周依旧寂寂无声,连咳嗽声都不闻,也没有一个邻居出来查看。斜街上的街坊仿佛都在那安魂曲般的歌声中兀自沉睡着。
“不满,你没事吧?快到娘亲身边来。”瓜子西施不知何时悄没生息地绕到了四郎背后,温柔微笑着对儿子招手呼唤。也因此打断了何不满将镯子递过去的动作。
“好。”何不满和李保儿齐声答应,同时朝着她走了过去。
也许是看到了自己重视的人都安好无恙,瓜子西施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她才有闲心抬头看一眼正在和怪猫周旋的四郎,好整以暇地说:“大金平时很乖,今日莫不是吃错东西发疯了吧?”说完,又垂目疼惜地看着自己儿子,要替他擦拭头上的伤口。
何不满畏葸地偏了偏头,说:“娘,我没事。”
四郎皱着眉,朝何家三人看过去。
院子里自然没点灯,四郎看到李保儿站在阴影里,眼睛傻愣愣的瞪着他,嘴里绕来绕去的说着一些莫名其妙地话。初春的夜晚,已经有了寒意,可是李保儿脸涨得通红,头上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四郎支楞起耳朵,就听到李保儿在轻声的念叨:“逃不掉的,一个都逃不掉……会变成任何人!任何事物!同门,情人,亲友,看到的任何景色,听到的任何声音,甚至拂过面颊的清风,都有可能是那个怪物化出来的……大家都逃不掉的。”
觉察到四郎在打量李保儿,瓜子西施对他笑了笑,解释道:“这是我姐姐。她经历了战乱,脑子不大清楚。总觉得有怪物在追她。”
四郎未置可否的点点头。
趁着他们说话的空挡,阴影里的猫怪终于按捺不住,觑空再次朝着何不满扑了过来。同时发出一声高亢刺耳的尖叫。
老猫也奸猾,刚才吃了亏,这一次便学聪明了,它尖利的嘶吼几声,,周围屋顶上的猫仿佛受到了召唤,全都朝着四郎扑将过来。
很快,黄毛的老猫便淹没在成群结对的野猫中。那群野猫受它驱使,居然悍不畏死的跳起来去扑四郎操纵的飞剑。
猫群来势凶猛,四郎记得二哥说过这群野猫都是仙奴变的,心里存了几分不忍,便收了飞剑,顺手抄起食盒里以莲子缠做馅的水晶山药球,当成暗器朝着猫群打过去。
这大概是最温柔甜蜜的暗器了。半透明的山药球打在野猫身上,香甜的气味很快便吸引了扑猫儿们的注意力。于是打着打着,有的野猫就忍不住停下来,对着地上的暗器嗅了嗅,然后便大咧咧的开始舔起来。
很快,一场人猫恶战就变成你扔我接的喂猫游戏了。一群腾不休、状似凶残的野猫围着四郎喵喵叫,踏着飘忽的猫步,争前恐后的要求面前的凡人先用暗器瞄准自己。到最后,四郎不得不把糖醋鲤鱼,奶汤鲫鱼,红烧肉排也全都贡献出来。
不过,无论如何,四郎算是被缠住脱不开身了。
老猫看到四郎被缠住,偷偷绕到了他的身后,坚持不懈地想要去抢夺何不满手里的镯子。何不满害怕老猫伤到自己母亲,便满院子乱跑,东躲西藏。但是他的速度和体力到底都比不过老猫,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被捉住。
应付脚边喵呜乱叫的吃货的间隙,四郎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那老猫每次要抓住何不满时,身子就像是被什么绊住一样,会微微顿一顿。
虽然有人暗中相助,何不满跑的也越来越慢,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老猫虽然是情郎的爱猫,到底不如儿子重要,瓜子西施心里一急,去厨房端了一锅吊着炉子上的老母鸡汤奔了出来。
院子里打的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注意到她一个孕妇。瓜子西施端着那锅热汤,哗一声,全部浇到了怪猫的身上。新出锅的肉汤,带着热油泼在身上,黄猫蓦地惨叫起来。原本就长了许多癞疤的皮毛皱缩的越发厉害,而原本完好的皮毛也冒出淡淡的烟,然后就翻卷着脱落下来,好像被水洗过的黄纸一样。
啊~”瓜子西施尖叫一声,仿佛要被这诡异的场景吓晕了一般,身子摇摇欲坠,顺手把锅一并朝着黄猫扔了过去。
黄猫发出一声更大的怒吼,看向瓜子西施的眼睛红得仿佛在滴血,然后竟然口吐人声:“无知蠢妇!我往日是如何待你的,你怎敢暗算于我?你怎么敢?怎么敢?你这……”他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气流声,显得十分诡异。
猫怪便团缩在地上,身躯疯狂地扭曲膨胀,眼见着他身上的黄毛一块块脱落,毛色也开始改变。渐渐变成了一个好像是人类,但是又浑身漆黑的怪东西。
也不知道那汤里究竟有什么玄妙,总之,被汤水一泼,一只大猫不过片刻,就变成一个焦黑的胖大人形。
如水的月光如灯光般倾泻了下来,正照在那张脸上。那是一张被火烧的恍如恶鬼的脸,因为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着,说不出的恐怖。
院子里的何家母子简直要吓疯了,瓜子西施与何不满尖叫着,动作一致地躲到了四郎身后。
这也怪不得她,任哪个女子发现自己日日搂在怀里的爱宠其实是一只被烧死的恶鬼,浑身漆黑,散发着焦糊味时,都忍不住惊慌失措,惊声尖叫的。只是瓜子西施的嗓门未免太高,中气也太足了一点,一口气拉到底不带停歇的,四郎手上的飞剑都忍不住抖了抖。
不知是被这尖叫声惊退,还是被四郎手中的美食喂饱了,那些原本前仆后继的野猫忽然少了起来,任胖道士如何尖着嗓子打呼哨,再没有一只野猫肯上前来替他挡剑。
不知什么时候,若有若无的歌声也停止了。
虽然早有猜测,如今亲眼看着胖道士居然还活着,四郎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胖道士明明被自己亲手劈死在了迦楞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