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年的招上晦气,冯玉姜家今年鞭炮放得就尤其多,那时候乡下也没有卖烟花的,有也是些小孩子玩的小呲花,钟传强跟刚子弄来好几把子二踢脚,吃过年夜饭就开始放,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他两个消停了一会子,还不肯睡,到夜里十二点整钟一响,赶紧跑出去放了一大挂鞭炮,把小五都聒醒了,爬起来坐在被窝里,迷糊着眼睛问:
“天亮了吗?”
冯玉姜赶紧拍拍他,说:“还没亮,睡吧睡吧!”
小五撅着小屁股往被窝里钻了钻,又不放心地爬起来问:“妈妈,天亮了你先给我钱,行不?”
昨天二丫哄他,说谁先磕头就先给谁钱,给多多的,钟小五就惦记上了。
“行,先给你,行了吧?赶紧睡觉就给你。”
钟继鹏洗了脚,爬到床上捂被窝,说:“我怎么看刚子跟小五都是小财迷?刚子这两天净缠着我问给多少磕头钱。——你也上来吧,过十二点了,新年也迎来了,赶紧上床趁天没亮还能睡一会子。”
冯玉姜就笑:“多给点,挨个都多给点,好叫孩子高兴高兴。”
大年初一,饺子出锅了照例先敬老天,敬完老天几个孩子就闹闹哄哄地磕头,钟继鹏阔气地一人给了十块钱,冯玉姜只好也给十块。钟传强跟二丫,给多少都没问题,冯玉姜看着刚子跟小五拿着两张钱,一个劲地不放心。
“不碍事,我帮他两个看着点。”钟继鹏说,“吃过饺子我想带他们几个回老宅看看,给咱妈磕个头,你去不去?”
冯玉姜知道他从公安局出来,也是想去叫钟母放心。
“我搁家收拾收拾。”
钟继鹏就笑:“大年初一不兴干活,你不想去就不去,搁家歇着。”
钟继鹏领着几个孩子去了小半天,吃晌午饭前回来的,回来时小五鼻涕眼泪的还没哄好,冯玉姜就吓了一跳。
“小五怎么了?”
“他钱没了10块。”
冯玉姜说:“怎么能没了呢?”说着接过小五哄他。
“谁知道。他非得自己装在兜里,不兴旁人碰。玩了一上午,就找不着了。”钟继鹏说:“说不定他自己弄掉了。”
“我看肯定叫他家哪个给拿去了,小五人小,这个抱他玩,那个抱他玩,要从他兜里偷钱还不容易?”二丫说着撇嘴:“一家子没出息的。”
“到了你老大家,钱不没才怪呢!还能给留10块还不是好的?”
******************
一个大年节忙忙操操地过去,钟继鹏那点晦气事渐渐也就没人提了。冯玉姜到年初八照例开了业,饭铺子里又忙了起来。
两个来月后,小白鞋被杀的案子还是没查明白,公安局便叫家属去领了尸首,叫先埋了算了。
问题来了,婆家嫌这样的儿媳妇丢死了人,不愿情认领尸首。你想啊,男人不在家她怀了孕,还叫人给掐死了,大家都猜是拐男人掐死的,这事方圆上百里没有不知道的。放在二三十年前的农村,婆家要是还把人弄回去安葬,老祖坟也丢得不长草。听说白红玲的丈夫来了一趟家,就安慰安慰爹娘,配合公安局办案子,之后没两天就回去了。
娘家呢,觉着反正是嫁给了婆家的,也不太愿情领,嫁出去的闺女弄回娘家来埋,爹娘能同意,哥嫂能不反对吗?弄回娘家来算怎么回事?
两家子推来推去,公安局等烦了,叫了两家去调停,最后商量了婆家给出了点钱,买了口薄棺材,娘家弄回来随便找个地方埋了。饭铺里客人说起这件事,说得冯玉姜直起鸡皮疙瘩。
“听说肚里内脏都给割走了留证据。这女人整天跟人胡搞八搞,做贼养汉子,死了落个这样的下场。”
“错是错了,不过落到横死也怪可怜的。”
“你说到底是什么人杀的?叫我说公安局也是笨蛋,挺明白的案子,怎么查这老长时间也没查清楚?
这个案子半年后倒是查清楚了,还真是个高大胖壮的男人。听说这男人是还是县城人,家里有女人有孩子,怪有钱。也不知怎么跟小白鞋勾搭上的,两个人勾搭也好几年了,结果这回白红玲怀了孕,逼着男人给自己拿一大笔钱来打胎。两个人也不知怎么谈崩了,男人怕闹出去担上个破坏军婚的罪名,把白红玲哄到林场里幽会就把她掐死了。
那时候技术还不行,公安局整天把白红玲熟人、同事加上周围村落的人来回查,上哪去查出这个真凶?最后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普通老百姓怎么能知道清楚?反正就是查出来了,公安局一找到那个凶手,他自己很快就招认了,听说半年瘦了二十多斤,到底是杀了人,自己把自己吓的都要出毛病了。
钟继鹏每回听人拉呱这事,都不自觉地找理由走开,查出来后很快县里就开了公审大会,就在林场里头,当着那老些老百姓把凶手拿枪铳了。
半年过去,冯玉姜早已经不再想这件事,她这阵子反复在心里头想的,就是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