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而居

    在童年所剩无几的记忆里，常常有这样一幕：背着书包早早的放学回家，几无例外要碰到铁将军把门，总也进不去，等东游西逛把白天玩儿成了夜的黑，仍是不见忙于工作的大人回来开门，于是只好坐在家门口伤心。这时候，自会有邻居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出来，笑眯眯地问：“爸爸妈妈没回来，进不去家了？走，上我们家呆会儿，吃点饭吧。”而后父母回家，到左邻右舍认领即可，毫不见外。

    想起早些年大多是住平房的，家家户户气息相通，街坊四邻捻熟得厉害，下班之后，每家都在屋外生炉点火，炒菜做饭，里里外外，招呼不断，逢到夏夜，更是搬了板凳齐齐纳凉，长方的院落，再来一架葡萄，格外田园，邻居间三三两两，或倚在门边，或落在阴凉里，散漫地闲言碎语、家长里短，那时候，你自然理解了什么叫做睦邻。

    又过几年，住上了楼房，可邻居间并不见淡，常常谁家包了饺子、做了咸菜，也要送来送去，图的是个心意和交往，我至今记得，有时放学回家，案上有一口陌生的空碗，母亲会遣我送还邻居，并提醒说一定记得道谢，那时邻里之间，仍是融融的亲昵。

    前些日子，在某个商场歇脚的时候遇见一对母女，彼此面对，似曾相识，目光几次相遇之后，终于认出是二十年前的邻居、曾经的玩伴，不禁袭上暖意，免不了一阵微笑和寒喧。

    说到邻居，不禁又记起去年春节。

    记得那天是大年初二，从早上7点忙到午夜之后才独自回家。节日的夜晚，街道颇为孤单，几乎是看不到行人的，车辆偶尔穿行，也是急匆匆就离去，把夜的清寂，留给百无聊赖的华灯，和偶然绚丽的焰火。

    辞旧迎新之际，好似所有的团圆和热烈都掩映在万家灯火的那扇窗里了。

    我乘辆出租车到了家的楼门前。下车后忽然记起件事，就打了个电话。家在四楼，因为这电话，上楼的步子缓了下来。走到二楼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背后有又急又重的脚步声，形同追赶，在又黑又静的夜里响得格外真切。心里不禁一凛，匆匆收线后急速就往楼上走，可后面的脚步声也越来越重、越来越近，就在我赶到家门口却没有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那脚步声似也到了跟前。

    一刹那心里如灰飞烟灭，种种不详的心思都涌了上来，想来确是被前人言中了：女人在黑暗中或荒僻处，没有人，她怕；万一有人，她更怕！

    急忙回身在黑暗里做出自卫的样子。不过那脚步声到了跟前，却是擦肩而过。一个健壮的男孩儿跑到四楼半，对我说：“你怕我干什么？”接着跑到五楼自家门口，又快乐地说道：“节日快乐！”随即进去了。

    原来虚惊一场，不过是邻居家的少年晚归罢了。

    由此想到，真是不知从何时起，住在楼群里，竟如一处孤岛了，偌大的单元，紧密的高楼，狭小的空间里，人情往来却空空如也，淡到了极处，即便做着多年的邻居，也一样可以毫无瓜葛。人们可以记住二十年未见的故人，而正比邻而居的人们，却是对面不相识。

    这也是一种人情世态的变迁吧，只是，内心里祈愿这变迁是一种务实，而非冷漠。像冬夜里的那一声“节日快乐”我庆幸它仍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