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口要钱,数目就一定不会小。
高展明道:“你先别问这些,只管把账本拿来我看了就是。”
刘大只好退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账簿回来了。高展明接过账本就看。他之所以突然讨要账本,也是为了防止别人有机会做手脚蒙骗他。他素知有些大户人家的主子不清楚世间物价,那些黑心的仆从虚报一个鸡蛋一两银子也能将主子蒙骗过去,从而中饱私囊。
刘大见高展明看得认真,不解道:“爷您什么时候会看帐了?”
高展明不理睬他,匆匆将账本扫完了。支出上并没有什么异常,多少银子买了多少东西清清楚楚,民间的物价是多少,账本上的采购价也相差无几。刘大只带了一本账簿来,记录着两个月来公中收入和支出。
只看一本也够看出许多东西了,这帐应该不会假,毕竟刘大以为高展明连看帐都不会,并没有必要做假。既然帐做的明细清楚又靠谱,高展明心中对刘大又添了几分好感:在一个落败的大户人家里,把帐管的那么好而不欺瞒主子借机中饱私囊,可见刘大管家监督时耗费了不少心力,其忠心可嘉!
高展明把账本翻到最后,发现公中的存余还有二百多两银子。二百多两,够一户民间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可是放在高家,一顿像样的酒席都操办不起,看来高展明的确是穷的叮当响了。
高展明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我需要银子。”
刘大苦着脸道:“爷,您要银子做什么?要多少银子?”
高展明微微一笑,道:“我要银子,自然是要养家。”
刘大和一旁的引鹤都愣愣地看着高展明,仿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高展明合上账本,道:“我父亲死得早,家中只有我一个男丁,我是嫡长子,自然要肩负家业重任。我前些日子吃了大亏,心中突然就清明了。别人是依赖不得的,到底还要靠自己。从今日开始,我就要养家了。”
刘大吃惊地合不拢嘴:“可是爷……您还在宗学里念书……”
高展明道:“你放心,学业我不会落下。只是如今家道衰微,我在学中念书也念得不安心啊。”
刘大突然红了眼,连忙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他是心疼他家的少爷而情不自禁了。高展明说的,他又怎会不知道?虽然高展明从不跟人诉苦,可是过去高展明每每从宗学里回来,身上总带着伤,是被人欺凌留下的。别说那些少爷小姐了,就连府上借住的势力眼的门生幕僚,在隔壁的国公府里都恨不得跪下来舔舐安国公的脚后土,回到这里,对高展明也是爱理不理的。只恨老爷死的太早,少爷幼年失怙,白白吃了多少苦!
高展明道:“这帐上的支出没什么问题,不过入账却令我有不解之处。刘大,烦劳你再多取几册账簿来,至少近两年的帐,我全都要看!”
刘大应了一声,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两个小厮抬了一箱子账册回来。
第五章舅舅
高展明认真地按照时间顺序审查账本。这账本只是府上的帐,详细记录着府内的各项支出和收入。通过近两年的账本,高展明发现府中的收入主要有两块,一块是国公府的赠与和宫中太后的赏赐,偶尔也有高家其他几位侯爷送来的钱费,这些收入都是逢年过节才有的,数量其实并不少,只是府上的开销实在惊人,因此并不够支撑整年的生活;另一部分的收入则是家中的土地和铺子,公中的账本没有详细记录这些收益,只有一个收入的数字和上供银两的铺子名。
高展明看帐的时候刘大也看着他,见高展明看得十分认真,不禁问道:“少爷,您什么时候学会看帐的?”
高展明应付道:“别人教的。”
刘大道:“是隔壁那位二爷?”
还不等高展明有所反应,刘大立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啐道:“呸呸呸,奴才僭越!请少爷恕罪!”
高展明并不介意,继续认真查账。刘大误会了也好,看来高华崇是他不敢提的人,既然他这样想,应该就不会再问了,也省去自己想借口解释的功夫。
刘大看着自己少爷,心中五味杂陈。当年高展明和高华崇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高展明虽然从不提及,但隔壁国公府那位二爷却是个张扬的。出了这般悖德的事,明明双方都有份,可偏偏因为隔壁国公府那位二爷有钱有势,从来没有人苛责过他半句,背后却都对着高展明指指点点,说他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竟然连自己的堂兄弟都不放过。后来高展明和高华崇突然闹翻了,真正原因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依旧没有人说过高华崇半句不好,都骂高展明自作自受,终于有了报应。在这世上,权势就是正义,有权有势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那落魄的,就怎么都是阴险的小人。
刘大心中暗叹:只恨老爷去的太早,若他还在世间,如今的高展明定然也是天之骄子,又怎会需要承受这种种屈辱?好在少爷如今醒悟了,要靠自己的本事重振家业。只要他有这份心,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高展明迅速查完了帐。府上的开销确实奢靡,看来宗学中那些子弟说的不假,自己家明明已到了如此窘迫的境地,却还要维持贵族的体面,那些昂贵的消耗品和绫罗绸缎竟是主要支出。这些支出完全可以削减,这样一年至少能省下千两银子。不过这些东西,想来刘大也做不了主,还要从自己那位母亲唐雪身上下手。
削减支出先按下不提,府上的收入看起来却问题不小。那些亲戚支援的,无论多少都是个心意,这部分动不得,但是田地和店铺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少,这是因为这两年来为了维生卖掉了不少产业。可即使如此,收益也少的太不正常了。再说卖掉的店铺,更是不对劲。
高展明指着账簿上的一条五百两银子的进账问刘大:“这间香料铺子,今年年初的时候以五百两银子的价格盘出去了?”
刘大道:“是。兴隆香铺,四个月前才盘掉的。”
高展明连连摇头:“这主意是谁定的?”他把前一年的账簿拿出来,随手指了几项,道:“前年圣上为了缓和与西方诸国的关系,曾颁布新政,减免关税。这两年香料生意正是兴盛的时候。去年一年兴隆香铺的入账就有八百多两,在我们诸多铺子中,盈余算是中等的。按理说但凡不是亏了,都不该动卖铺子的主意,而且卖哪家铺子也不该卖了它才是!再者,只卖了五百两银子,连一年的收入都不到,这简直是再赔本的生意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