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北头有一口水井,正对着五子家北屋的东墙,中间只隔了一条便道,供来来往往的村人行走。水井便担负起了整个村子北头人们吃水的重任。
我曾经问过外婆,没有这口井以前是吃哪里的水的。外婆说,怎么会没有井呢,我16岁嫁给了你姥爷,就吃这口井里的水了。我又去问隔壁小远的奶奶。小远奶奶睁着一双昏花的老眼,目光长长地说,哎哟,我从记事起就吃这井里的水,好像听我爷爷说过,打这口井时,村里是请了先生看过风水的。水井在我眼里便别具了一股岁月的桑沧。
井里的水清凉沁骨,且水质极好,喝下去有种甜甜的味道,村里人却不以为奇,甚至连一个井盖子都不说弄一个,水井就那么露天敞在了路边,像待阁少女一只春波流转的眼眸,汪汪地对了一村的人。
我回老家的第二年夏天,大舅从乡医院找到了一份送水的差事。那时候表哥已经15岁了,况且水井与医院同在北头,相隔最多不过半里地远,所以大舅在跟过两回车后便放任了我和表哥。送水并不用担挑,一个双轮车,上面倒一个粗圆圆的大铁桶,别看那桶躺在车上并不大,却要从井里拎上将近20筲水方可装满,每天下午送个七八车水,便可挣回5块钱,在那时候应该是很不错的一份活计了,可是有一天装最后一车水时,我却惊讶地发现,井里的水面下沉了近1米深。表哥似看出了我的顾虑,笑着说,明天一早就又上来了。果然第二天一早我去提水,水面又恢复了往常,像一杯满而不溢的啤酒,诱惑似的朝我微笑着。
大舅曾说,这口井是咱们北头的龙眼啊。我不免暗笑大舅。可是在这一年的夏天,北头一户田姓人家的儿子却考上了北京的清华大学。临走那天,村长领着一伙的人,敲锣打鼓地簇拥了胸戴大红花的田姓儿子,在村街里转了整整一个早晨,回到水井旁,田姓家族的一个大辈就弯下腰,用瓜瓢从井里舀出一瓢井水来,说喝了吧孩子,喝了这瓢井水,往后不管你做了多大的官,也不会忘了咱村的乡亲。我望着那一身红光的田姓儿子,暗暗下了狠,第二年终于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绩考上了乡中。
也正是在这一年的夏天,乡里下了通知,村里就在南头修建了一个水楼,街街巷巷里,曲曲弯弯地挖了一条条一米多深的沟,将一根根铁管放入沟内,又接连了断头儿埋上,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就竖起了一根细细的铁管,管头上弯出一个笼头,每天一早一晚,水楼里的水一放,村人们只需轻轻拧开笼头,水便哗哗地流了出来。
有了自来水,村人们再不用吊了水桶去井里挑水吃了,而且水笼头里流出的水也是井水,据说是水楼里的人用泵吸上来的,村人们喝了,也甜丝丝的,与那口井里吊上来的水一般无二。那口水井便闲了下来,仿佛一位被打入冷宫的妃子,孤零零地坐在了路边看阳光。日子一久,井边就落了不少灰尘,井里的水却依然满满的几近溢了出来,只是水面上经常漂浮着几根枯草或是树叶子。住在对面的五子爹老曹,一天就从家里拿来块生了锈的破白铁皮盖住了井口,又用几块砖压在了上面。小远们再去街里玩,再不用担心被掉进井里了,孩子们的笑声就时常回绕在了街里。
第二年的春天,老曹从乡中退了休,到了夏天,眼瞅着升初三了,五子却莫明其妙地不上学了。过了些日子,老曹三口便举家迁回了县城西边的老家。村里爱嚼舌根的人就说,那晚我打牌回来,见五子拽着老曹出来,到了水井边,硬是将老曹往井里推,亏得我拦住了。有人就笑了,说你真是裤裆里拉二胡——净扯蛋。又有人摇摇头,叹息一声说,不过老曹两口子也真是的,五子才多大一个孩子,见天逼着在屋里看书,不憋出病来才怪哩。不管村里人如何说,老曹毕竟是迁走了。偌大的庭院空下来,冷寂寂地透着清凉,一如那汪在井里的水。
忽然有一天秋风乍起,落了一夜的雨,清早起来,有溜早的人就发现水井的盖子不见了,等天亮后小远们来耍,找遍了水井周围的空地,先前老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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