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牙端详着宋瑜,比起数月前那一面,眼前的宋瑜虽然还是弱不禁风的病秧子,但气色比之前已经好上许多,郁结伤肝,难以根治,能调理到这个份上,也算是不容易。
——“听玲珑说,莫神医真的弃了门客不做?”宋瑜放下手里的佛珠,“改去做太医了?”
莫牙正经道:“都是行医求人,做什么,重要么?”
宋瑜看向程渲,她从没见过这个女子,但见莫牙和她靠的极近,举止眉间满是呵护,宋瑜知道她就是莫牙心爱的夫人,司天监叫程渲的女卦师。
——“听玲珑说。”宋瑜虽然是轻声细语,但口吻里带着孤冷的傲气,这位深居简出许多年的贤王妃,看着娇弱低调,但话语里还是不改当年的尊荣,清清淡淡的话音已经把来客置于千里之外,看着是一副难以亲近的模样,“她请来的程卦师卦术精湛,居然还会焚骨?”
——“程渲不过略知一二,是郡主谬赞了。”程渲不卑不亢。
“魏玉去世后,司天监的气数就到头了。”宋瑜露出少许惋惜,“原先他义女倒是有些天赋本事,可惜却没有纵横朝堂的运数,年纪轻轻葬身火海…”宋瑜上下看着秀雅的程渲,“程卦师正当最美的年华,身边又有个疼惜自己的夫君,听一句劝,卦师难善终,要想快乐平安一生,弃了卦术,别做了。”
穆玲珑咧着嘴对莫牙做了个鬼脸,母亲喜欢说教,逮到谁都要劝说一番,穆玲珑生怕程渲听得心里发堵,笑嘻嘻的揽过母亲的肩膀,撒起娇道:“程渲无心青云直上,玲珑请她过来,也是给娘亲卜个平安,哄您高兴呐。宫里多事,连带着您也几天没有睡好,程渲最得太子信任,还是太子亲自挑进司天监的…”
——“太子亲自挑选?”宋瑜眉间一动,看着程渲的眼神认真起来,“程卦师靠什么打动了太子?”
“龟骨秘术。”程渲浅笑,“程渲小技,一定是比不过王妃刚刚说起的那些人。”
“有些意思。”宋瑜轻轻咳了声,“太子青睐的卦师,一定有过人之处。那就…试上一试。”
穆玲珑拉扯着莫牙的衣角,使着眼色道:“占卜时,不能有外人在场,走啦。”
莫牙心里是不乐意的,但看贤王妃比程渲还弱,卜个平安尔尔,又不像上回穆瑞卜什么邪乎的生死卦…莫牙少许犹豫,衣角已经快被穆玲珑扯烂,看在一身好衣裳的份上,莫牙决定从了穆玲珑这回…
屋里,宋瑜执起剪子,绞断垂下的灯芯,灯火一下子亮堂了许多,映着她有些晦暗的脸,岁月无情,宋瑜的脸上已经皱纹丛生,不复当年的青春,但一双眸子仍是温婉动人,依稀可见那时折服穆瑞的美貌。
宋瑜凝视着对面的程渲,良久道:“怪不得太子对你另眼相看,你进屋到现在,眼睛都没眨几下,坐下时也是小心翼翼抚着桌角,你和太子故人一样,是眼盲的。太子钟情那人,连带着移情在你身上。”
——“王妃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许多年,提起太子殿下,王妃好像知道他很多事呢。”程渲俏声笑着。
宋瑜缓缓合上唇,笃定道:“玲珑和太子走得近,为了给我解闷,经常说起外头的事,我虽然没有出王府,外头的事,我知道的确实不少。”
见程渲笑而不语,宋瑜又道:“你擅焚骨,可惜我这里简陋,也没有焚炉给你施展。不知道你还会什么?最好简单些,我身子不好,耗的时间太久,怕是要好一阵才能缓过来。”
程渲朝宋瑜伸出手,轻松道:“能摸一摸您的掌纹么?”
——“掌纹?”宋瑜捋起衣袖,“记得上次别人替我占卜观相,都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程渲摩挲着宋瑜的掌心,闭眼道:“上一次?卦师是怎么和您说的?”
宋瑜黛眉淡漠,如同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那个卦师说,我命中带着不可逾越的贵气…”宋瑜不屑的笑了声,“那时我已经是贤王妃,贵气?这还需要占卜么?卦师多是招摇撞骗,信不过的。”
宋瑜看着自己枯枝一样的手肘,像是叹了口气,“今日的我,能多活一日都要谢天谢地,粗茶淡饭青灯诵经多年…贵气?程卦师,你看得见我身上的贵气么?”
——“王妃掌纹清晰,命运坦荡并没有什么坎坷。”程渲抬眼,“那位卦师说的也不错,您贵气比天,很多事,应该是您自己越不过去,这才愁苦半生吧。”
宋瑜收回手肘,放下捋起的衣袖,“还以为程卦师有些和寻常卦师不一样的地方,看来也不过如此,都是司天监混口饭吃而已。请回吧。”
程渲静坐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岳阳人都说,贤王是齐国第一大圣人,为朝廷殚精竭力,可惜却是子孙福淡了些,只有一个女儿,虽然穆郡主孝顺,但膝下无子,也可以说是贤王爷的一件憾事。贵族男子妻妾成群也是正常,既然妻子没有生出儿子,贤王大可以纳进许多妾室,总会有天生出世子来…但贤王却只有王妃您一人,痴心可昭日月。王妃,您的夫君有贤名,有情意…您为什么日日留在这里,对他避而不见?难道…是他有什么地方对不住您,让您…不能原谅。”
——“够了!”宋瑜喘了口气,“我累了,你出去。玲珑,让程卦师出去…”
——“您不止穆郡主一个女儿。”程渲打断道,“中秋夜,那个中秋夜,您生下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