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把上头的白棉纸糊一糊了,省得这风再扑进来,”又拔下头上的一支云凤纹银簪,挑了挑灯芯,“这烛台好久没用了,图个新鲜不是?”一面将两张小纸条点燃扔进旁边一个铜盘,见呼啦一下窜起来的火苗子将上面的字吞噬殆尽,只留下点点灰烬,嬷嬷方扭身出去将它倒在厅外一个竹篓里,过道上,一盏仙鹤铜灯,照得她一双利眼,深邃而明亮。
海澜看着她走进来,复又笑道:“这些日子白日泡温泉,天黑泡这些药草,泡得我自己都觉着仿佛长在水里似的。”
嬷嬷愈发凑趣,“难怪小姐愈来愈水灵,跟出水芙蓉似的。”
海澜看她一眼,“这话便是玩笑了,嬷嬷,是我多心么,总觉着平嬷嬷鬼鬼祟祟的,暗中跟孙嬷嬷交好。”
李嬷嬷冷哼一声,“平嬷嬷倒是根实心肠子,孙嬷嬷不过巧言奉承她两句,偶尔施以小惠,便以为遇着知己了。”
“你倒看到透彻,也别说嘴,小心点防着也就是了。”
……
芳华院。
雪华依旧一早一晚在院里练舞,因着她的提议,海澜特地为她请了一名乐师,名唤月言,每每她翩翩起舞,他就在院墙之外奏上一曲。
这月言,她倒是偶然见过一面,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袭松花绿通身袍,不染尘埃,以一根松花绿带子束发,长得甚是不俗,性子温润如玉,见多识广却不喜卖弄,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超然,抑或淡泊。
雪华不止一次想过,如此人品,与长姐倒是相配,只可惜身份低了些。
雪华这些日子照着那本《火凤凰》的画册练习,倒是悟出了不少心得,她本就聪慧如斯,有了参照之物更是如鱼得水。
这一日清晨,雪华照例在院中练舞,尚未来得及一甩水袖,那悠扬的琴声便已随着啁啾的鸟鸣攀上墙头,飘了进来。她不禁莞尔,蹬云靴轻轻一点,舞了起来。
一曲终了,郑嬷嬷急冲冲赶来,眉开眼笑道:“小姐,奴婢打听到燕大师昨儿已来海宁,如今住在铁牛门的福来客栈。”
雪华也顾不上拭去额上的汗,回头向着翠屏道:“速去福来客栈,将我前几日准备好的礼物呈给燕大师。”
“诺。”
铁牛门,福来客栈。
翠屏一面举袖拭去额上的汗,一面环顾四周,但见人头攒动,鼎沸之声不时飘出。
见她进去,一个身穿蓝袍的小二摇摇头,冲她苦笑一声,往三楼的天字一号房一指,她顺着手势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大帮小厮、丫鬟模样的人堵在门外,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礼品盒子,嘴里嚷嚷着要见燕大师。
翠屏好容易挤进去,差点被后面的人推倒,踉跄中才站稳,只听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头上滚过,惊得她差点又摔倒,一个管事模样的人鄙夷地看着她,“你可是前来求见燕大师的?”
翠屏忙忙地点头,糊里糊涂问道:“请问您是……”
旁边一个眉眼有些秀气的小厮忙道:“他正是燕大师跟前的红人赵管事。”
赵管事鼻子里“哼”了一声,顺手接过另一个小厮手里的礼盒,打开一看,嚯,里面霍然是一套极为难得的祖母绿头面首饰,正正的翠种,好一汪莹莹的碧水,漾在云白色软锦上,愈发有种别样的意趣,他不禁点点头,将手中礼盒交给一旁梳着百合髻的紫衣丫鬟,朝着房门努努嘴,那丫鬟会意,带着小厮进了房门,然后又出来立于管事身旁。
这赵管事看的人多了,不免有些气性,有点爱答不理的,翠屏冲他点了个头,再低声下气陪了笑脸,见他将头转过来,心头一喜,忙将自己手中一古色古香的锦盒轻轻打开,周管事拿起折扇打开一瞧,“咦,原来是把白骨扇,以纯水牛肋骨作的扇骨,色白,抚之有滑感,上有透空的桂花图案,这真丝白绢的扇面,与之甚配,至于上面的画么……”觑了一眼翠屏身上的翠色绣琼花薄罗束腰长袍,不禁摇摇头,“看你这一身装扮,主子非富即贵,怎地送了这样的礼物来,莫非以为我家主子没见过世面么?”
翠屏脸都白了,少不得打起精神道:“我家小姐花重金购得此扇,乃是名家之作……”
那赵管事变色道:“我好说也三十有五了,以为我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不成?你这扇面上的画工虽也看得过眼,只可惜不过是些媚俗的女子,如何入得我家主子的法眼?”见翠屏一脸委屈与不敢置信,大度地挥挥手,“罢了,你且去吧。”
翠屏无奈,点了个头,只得转身离去。
身后,转来赵管事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下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