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定嫔在千琋耳边低声道:“你入宫小住之事已传遍了,宫里不比府中,万不可有半丝行差踏错。你凡事谨慎少言,德妃的性情素来面上恬淡温和,待人宽厚,倒也不致太难为你,你莫自失方寸便是。只是一点,宫里之人皆非良善,你也不可太掉以轻心,防人之心多少备着些。”
千琋微点头,她心里明白,只德妃此次拿她对比七公主以勾起皇上情意之事,便可见她城府颇深,不动声色便将圣心唤起,三分朝夕情意,三分舐犊情深,就足以让皇上心生愧疚、怜惜。千琋暗悔当日不该锋芒太露,以致今日为人所用。
果然听定嫔轻声道:“德妃稳居妃位十余年,绝非你所见的这般温厚。去年二月底,七公主幼殇,彼时皇上尚在准噶尔亲征未归。三月初二寅时,永和宫西配殿的答应陈氏于半夜突然腹痛难耐,似有临盆之征,德妃偏在此时于宁寿宫侍疾太后,一时永和宫无主。同住在永和宫东配殿的郭贵人便以太后凤体违和,不得惊扰为由,私自将消息压了下去,太医未得传召不得入内。那陈氏生生煎熬一夜,直至天明德妃回宫方传了太医入宫,险遭产厄之灾。所幸陈氏母子命不该绝,只是虽幸免于难,然此九死一生之际,母子二人到底还是烙下病根,那孩子便是至今体弱多病的十七阿哥,其母陈氏至此始终心绞疼痛难愈。”
千琋闻言,心头如遭晴天霹雳,怔在当场久久未还神。
只听定嫔继续道:“四月,皇上回銮,得知七公主之殇,悲痛交加,又闻之陈氏所诞龙子险夭之事,震怒异常,下令彻查,将郭贵人幽禁,连带着郭贵人的姐姐宜妃也受了牵连。偏巧此时德妃因思女成疾,病如抽丝,卧床不起。皇上非但没降罪于她,还多有体恤,让太医好生看护。德妃虽因此甚少见圣颜,却到底落了个好,不比宜妃和郭贵人。如今风波已平,她凭借一句话便又复了宠,当真是会审时度势。”
千琋不可置信地问道:“娘娘意思,此事是德妃娘娘……”
定嫔暗嗤一记,低声道:“呵,当时离陈答应临盆尚早,怎会在半夜来得这样突然?何况那会儿德妃因亡女终日在屋里哀痛,偏巧那日却主动去了宁寿宫侍疾。宜妃恃宠而骄,与妃嫔多有不睦,那郭贵人更是个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最是经不起人撺掇。哼,德妃的手段你今日也该见识了,借刀杀人、明哲保身,她素来使得炉火纯青。我今日说与你这些也是想提醒你多提防,你在永和宫或需久住,我自鞭长莫及,惶恐你日后着了道还不自知。”
千琋心下颇有些动容道:“多谢娘娘忠告。”
定嫔柔声道:“骨血亲情,你我之间还需言谢么?你在宫里若有什么紧缺,只管与我说。你阿玛那边我自会托人传话,你不必担心。”千琋应允。
定嫔道:“你且回去罢,出来太久反叫人疑心了。”
千琋点头,目送定嫔离去,她立于宫墙下有些发怔。夜色乌沉,寥寥几颗星子嵌在幽暗空中,云层厚覆,只隐隐闪出半点晦涩幽冷的光,各宫皆已掌灯,远眺晃悠悠在一片凉风中烛火摇曳,映着层峦叠嶂的殿脊越发明暗不定,竟有些森然。
千琋心下如铅云压寨,闷闷的透不出气,良久方转身往永和宫走去。到了殿外,听宫婢说德妃已歇下了,千琋也便不去扰了,径直回了自个儿的住处。
卸了发髻刚欲躺下,门外几声轻叩,千琋忙起身,见是茗湘,她一面将茗湘往屋里迎,一面笑道:“这时刻了,姑姑怎么还未歇下?”
茗湘捧着一个朱红大方漆盘道:“娘娘见姑娘衣饰单薄,怕是经不起寒,便挑了些衣物让我送来给姑娘。”说罢将漆盘捧给千琋。
千琋忙双手接过,连声道:“劳娘娘挂心了,入宫匆忙,又未想到会得幸小住,确实不曾备下。”她低头一看,只见几套簇新衣裳色泽鲜亮,绣工颇为精湛,盘金掐银,奢华不已,千琋受宠若惊,不安道:“姑姑,如此华贵美服,我只怕承不起。”
茗湘笑道:“姑娘不必多虑,既是娘娘赏的,姑娘只管宽心穿戴便是。”
千琋无奈,也不好拂了意,便小心收着了。茗湘还要去前殿上夜,因此不过寒暄两句便离去了。
次日清晨,千琋一早便醒转了。她新换了地儿,昨夜睡得并不踏实,一晚上起来数次,复又躺下,总心里惴惴的不安稳,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几更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仔细收拾了头面,想了想,虽觉得太出挑但还是从德妃昨日赏赐的衣物中挑了一件绛紫掐金蝶纹玉锦氅衣,裳上金箔满饰,极其富贵,眼下德妃的心思还揣不准,终归先顺了意的好。
她早早来永和宫前殿候着,初来乍到,不知道德妃平素起居习性,便垂首侍立于门外。不想内屋已窸窣有声,似是娘娘早已起了。
突然眼前帘幕被打起,惊得千琋忙扯回思绪,只见茗湘正端着一盆水出来,看到千琋不由笑道:“娘娘方才还在问起姑娘呢,不想姑娘这样早便起了。”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