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鲁手上用力,枪口在艾慕何的额头上顶出了一个印子,他狞笑一声,“何医生,你如果不跟我走,我就一枪杀了她。”
云锦书瞬间想到了什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跟你们走。”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
“站住!”巴布鲁怒了,“你再敢向前迈出三步,我就一枪打死艾慕何。”
云锦书稍微迟疑一下,迈出了第一步。何见大惊,上前拦住云锦书:“云医生,你不能这么做。”
云锦书冷着脸,一把推开何见,迈出了第二步。庄能飞冲了过来,伸开双臂:“云医生,你曾经是我的女神,我那么喜欢你、仰慕你,在我心里,你就是美丽和美好的化身。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害死艾警官,我们是一个团队,要共进退。”
“闪开,我不管,我只想赶紧回去抢救村民。”云锦书大义凛然地推开庄能飞,就要迈出第三步……
“呼……”
陆大牛用力吐出一口浊气,他手指轻放在扳机上,神情坚毅,目光平静,手中的M110就如一支随时可以喷射复仇火焰的利器。只要他右手食指一动,以784m/s速度飞行的子弹会在不到半秒的时间内准确无误地射入何遇的脑袋中。
何遇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会被一枪毙命,甚至他临死前都听不到子弹破空的声音。
陆大牛伏在地上,穿一身绿衣服,头上还有一顶绿帽子,和周围茂盛的野草融为一体。夕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温度有所下降,如果在正午时分潜伏在此处,非得被晒个半死不可。除了M110狙击枪之外,他的右手还有一个测距镜和一个跟踪仪。
在庄能飞发现车上的定位仪并将之毁掉后,徐图便失去了信号,陆大牛也一样。失去了车辆的准确位置信息之后,陆大牛很是焦虑,担心不能成功伏击何遇。他下定决心,不能再等下去了,从驻地到坦干亚机场有200多公里,中间有无数可以埋伏的射击地点,是极其难得的一次机会。一旦错过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何遇才会走出驻地。
陆大牛上次在驻地外面查看了地形,本想在驻地中干掉何遇。后来发现他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中国维和小队极有可能将他当场拿下,到时他想脱身估计难如登天。
情急之下,陆大牛意外发现了巴布鲁的人马,知道巴布鲁一行肯定也是要去劫持何遇等人,索性便跟在了巴布鲁队伍的后面,等巴布鲁布置好一切守株待兔,他已经埋伏在了400米开外的隐蔽处。
终于等到了最佳时机,陆大牛深呼吸几口,又测量了一下风速、方向、温度和气压,然后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确保一枪命中。他明白,第一枪一旦失误,巴布鲁的人就会迅速反击,他想要脱身并不难,难的是开出第二枪,命中何遇。
瞄准镜中,何遇站在艾慕何的右侧,艾慕何和巴布鲁相对而立,巴布鲁的手枪顶在艾慕何的额头上。陆大牛缓缓调整角度,将瞄准镜的中心点对准何遇的太阳穴。
放松,再放松,尽管有几分兴奋和紧张,陆大牛还是尽量让自己平缓地呼吸,他最后一次调整瞄准镜,然后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出膛!
云锦书推开庄能飞,迈出了第三步。
何遇本想阻止云锦书,却因为离得远,来不及了,他在云锦书迈出第三步的同时身子一晃,撞开了艾慕何。
“砰”的一声枪响,巴布鲁开枪了。艾慕何被何遇撞开,朝左一倒,巴布鲁的这一枪落空了,子弹擦着艾慕何的耳朵呼啸而过,震得艾慕何的耳朵嗡嗡作响。
云锦书哎呀一声,左腿一麻,再也站立不稳,一下歪倒在地——她被巴布鲁的子弹擦伤了左腿。
何遇感觉左肩一麻,随后一阵剧痛传来,他身子一歪,几乎摔倒在地。
“砰!”
第二声枪声响起。
子弹擦过何遇的肩膀,余势不减,又擦过巴布鲁肩膀,击中了一个叛军的胸膛。叛军十分瘦弱,被子弹击中后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子弹比枪声还快,经验丰富的艾慕何当即大喊一声:“有狙击手!”
何遇当即弯腰低头,迅速向艾慕何靠拢,目光一瞥,看到被击中的叛军穿着防弹衣的胸口被击出了一个大洞,顿时一惊:“特制子弹!”
巴布鲁也惊叫一声,二话不说躲到了树后,手枪遥指何遇:“何医生,快让你们的狙击手停止射击,要不大家一起死。”
何遇还未开口,艾慕何猛然扑过来将他紧紧抱住,就势一滚,“砰”的一声枪响过后,何遇所在的地方激起一片尘土。
好险!何遇吓出了一身冷汗,他被艾慕何压在身下,心中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他双手抱住了艾慕何的后背,感觉那里湿了一片。
他来不及多想,目光一扫,发现他和艾慕何所在的地方还在狙击手的射击视线之内,当即猛然翻身,朝树后翻滚过去。翻滚了几下之后,他和艾慕何来到了树后。
巴布鲁此时也醒悟过来,知道狙击手不是何遇的人,立刻喊道:“狙击手,十二点方位。”
刚刚乱成一团的叛军立刻开始还击,手枪、冲锋枪一股儿脑地朝十二点方向倾泄子弹。
对于一个狙击手来说,位置一旦暴露就意味着死亡。在全方位火力的覆盖下,狙击手几乎没有还击的机会,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干掉。枪声持续了两三分钟后逐渐停了下来,按照常理推断,狙击手现在应该已经被打得如同筛子一样了。
巴布鲁不敢探头出去,问何遇:“狙击手被消灭了没有?”
何遇一摊手:“我怎么知道?”他上前一步抢过巴布鲁的手枪,枪口抵在巴布鲁的胸口,“巴布鲁,刚才你差点杀死艾慕何,记住了,以后永远不许伤害艾慕何一分一毫!”
巴布鲁在刚才的惊吓之下有些惊惶失措,在恢复了清醒后,顿时大怒。他一把推开何遇:“何医生,别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你是医生不假,但索苏刚是我的地盘,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来人,把他们全部带走!”
何遇寸步不让,一转身抱住了巴布鲁的脖子,手枪抵在巴布鲁的太阳穴上:“放了他们,我跟你走。”
巴布鲁哈哈大笑:“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何医生,枪里没有子弹,刚才我一口气打光了。”
何遇不信,扣动了扳机,果然没有子弹了。一错愕的工夫,枪就被巴布鲁抢了过去。
巴布鲁重新装上子弹,枪口对准何遇的太阳穴:“何医生,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但要你们跟我走,还要你们全部的物资。”
“做梦!”艾慕何冷冷地回应巴布鲁,“一个狙击手就让你们乱了阵脚。巴布鲁,你觉得我们的维和小队相当于几个狙击手?”
“尽管过来试试。”巴布鲁用手枪指了指何见,“何医生,何见是你的弟弟,对吧?你,带何见过去传话,让救援队把物资留下,人可以走。给他们半小时,多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人。”
一个黑人当即押着何见朝远处的车队走去。
混乱过后,虽然只有云锦书受了一点轻伤,其他人都安然无恙,但都被吓得不轻。云锦书的举动让庄能飞和夏明远十分寒心,谁都看了出来,云锦书故意迈出三步,要的就是巴布鲁一枪打死艾慕何。
庄能飞小声对夏明远说:“我所有关于云锦书的美好幻想,全都在她第三步迈出的那一刻变成了泡影。从此,女神在我眼里变成了女神经!”
夏明远微叹一声:“我也没想到云医生这么狠心,为了爱情,宁肯牺牲艾警官的生命。虽然说女人善妒,但也不用这样,她太自私歹毒了。”
云锦书并没有听到庄能飞和夏明远的议论,她腿上的擦伤虽不致命,但却钻心地疼。她回身一看,何遇依然和艾慕何在一起,不管怎样的枪林弹雨都无法将他们分开,不由恼怒。
“巴布鲁……”何遇回身看了云锦书一眼,眼下不是和云锦书算账的时候,尽管他很清楚云锦书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压住心中的怒火,决定改变策略:“到目前为止,对H病毒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所以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治愈感染了H病毒的士兵。我们从国内调运了一批紧缺的G材料,可以制造出一种阻碍H病毒扩散的阻碍剂。你放我们回驻地,等我们制造出阻碍剂后,我再去你们的基地帮助士兵,这才是最稳妥也是最安全的方法。”
巴布鲁眨眨眼睛,嘿嘿一笑:“不行,放你回驻地,你肯定就躲在里面不出来了。”
“现在的问题是,你就算抓我去基地我也制造不出阻碍剂,救不了你的人。”何遇见艾慕何的后背不断地流血,心中焦急,“艾警官受伤了,我要尽快为她医治。”
“我不要紧,死不了。”艾慕何虽然穿了防弹衣,却被特制的子弹直接划过,硬生生将防弹衣划出一道口子,在强力的拉扯下,她的后背也被拉伤了,一动就钻心地疼,并且血流不止,她试图脱下防弹衣,“何医生,你穿上防弹衣,你比我重要。”
何遇急了:“说什么屁话,谁能比谁重要?再说狙击手的子弹是特制子弹,防弹衣根本防不了。”
“不就是一件防弹衣嘛,值得争来争去?”巴布鲁从一个士兵的身上要来一件防弹衣,让何遇穿上,“狙击手已经死了,不用再担心会有冷枪,不过你那么怕死,来,穿上防弹衣,省得你们因为一件防弹衣耽误时间。”
“狙击手到底是谁的人?”何遇想起自己险些被狙击手一枪爆头,心有余悸,“巴布鲁,埃弗亚怎么没来?”
“狙击手不是你们的人,也不是我的人,是谁的人,我就不知道了。我早说过了,埃弗亚是埃弗亚,我是我。在何医生眼里,我的话是不是没有埃弗亚的话管用?”巴布鲁又生气了,他又用手枪抵住了何遇的头,“从今以后,都由我说了算,以后只有巴布鲁,没有埃弗亚。”
何遇和艾慕何对视一眼,二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
“怎么还没回来?”等了几分钟,不见何见回来,巴布鲁等不及了,此时天色黑了下来,看不清远处救援队的情况,他有几分焦虑,点了一根烟,“快去催催。”
“不要抽烟!”何遇总觉得危机并没有解除,刚才叛军朝狙击手的方位胡乱射击了一气,却并没有过去检查,所以狙击手是不是真的被当场击毙,他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何遇只是喊出了声,艾慕何则是毫不犹豫地出手了。她几乎没有犹豫,飞身扑向何遇,大喊出声:“小心!”
四下十分空旷,一支香烟足以成为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狙击手最显眼的目标。艾慕何腾空跃起的瞬间,在500米开外的荒野中,一朵小如萤光的火花一闪而逝。
一个狙击手再优秀,在黄昏人眼分辨能力最弱的时候也很难打准,更何况是500米开外。尽管顶级的狙击手可以在800米之内一枪命中目标,但陆大牛在叛军猛烈的还击中受了点轻伤。如果是腿上受伤还好一些,偏偏是肩膀被子弹擦伤,这导致他射击的精准度打了折扣。
何遇是根据经验判断狙击手还潜伏在暗处的,而艾慕何凭借的却是身经百战的本能。何遇只是想到了,而艾慕何却做到了。何遇被艾慕何扑倒,二人倒在地上之后才听到枪声。
一个站在巴布鲁身边的叛军被击中,他头猛然朝后一仰,“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叛军立刻反击,朝枪声传来的方向胡乱射击。
巴布鲁气得大叫:“打,火力全覆盖,一定要打得他毛都不剩!”
可惜的是,叛军一阵乱枪过后,狙击手没有还击一枪。巴布鲁让人去搜索狙击手的下落,三名叛军走出没几步,其中一人就被一枪打死。另外两人吓得急忙躲藏,却还是接连被狙击手击中。
不过狙击手没有下狠手,两人都只是受了轻伤,一个被打中大腿,一个被打中胳膊。随后,狙击手又接连开了几枪,封锁了所有去路。巴布鲁明白了,狙击手的目标不是他们,是何遇和艾慕何。
何见回来了。
何见带回来的消息和何遇、艾慕何预想中的一样,吴平生拒绝了巴布鲁的提议,同时提出要和巴布鲁谈判。巴布鲁现在面临着未知狙击手的威胁,没有心思再和吴平生周旋,果断拒绝。
艾慕何从地上跃起,顺手拉起何遇,二人躲到了树后。二人此时也认清了局势,狙击手是冲他们来的。现在的形势格外复杂,他们一方,巴布鲁一方,狙击手一方,三方互相制衡。
“吴平生平常是不是很机智?”何遇朝何见投去了意味深长的一瞥,冲艾慕何小声问道。
何见回了何遇一个会意的眼神。
何见在离开之前就和何遇有过眼神交流,清楚何遇想让他向吴平生传递信息。谁知吴平生傻得可爱,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只知道听从艾慕何的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物资。
还好徐行看明白了何见的暗示,回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艾慕何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不明白就算了,不说了。”何遇知道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转移了话题,“你没有脱身的办法?”
“没有,你当我是神仙?”艾慕何不满地白了何遇一眼,“现在我们既过不了巴布鲁这关,又在狙击手的射程之内。如果除非你能说服巴布鲁不顾一切地消灭狙击手,我们趁他们双方混战的时候逃走……”
“你的想法很傻很天真。”何遇冷静地分析当下局势,“现在的重点在吴平生身上,可惜吴平生不够聪明。”
“你的意思是如果吴平生可以出手阻断狙击手的后路,我们还有一丝生机?”艾慕何跟上了何遇的思路,一想通其中的环节,顿时面露喜色,“还真是,何遇,你还别说,关键时候你还真有头脑。”
“最能和你并肩作战的人是我,最能和你出生入死的人是我,最和你有默契的人还是我。那么问题来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何遇背靠大树,神态悠闲,浑然不似身处生死一线的战场上。
“现在是在打仗,不是讨论感情的时候。”艾慕何想要逃避。
何遇紧追不舍:“也许下一刻我就会被一枪打死,在我死之前,我想问个清楚,也好死个明白。”何遇抓住了艾慕何的肩膀,“也许我不太会表达,也不会说甜言蜜语,不懂幽默,不会哄你开心,不知道怎么讨好你,但我知道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我是一个轻易不会动感情的人,但只要动了感情,就要有一个结果,哪怕是坏的结果。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或是哪里做错了,好不好?”
艾慕何被何遇的真诚打动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你那么聪明,一定猜得出来,何必非要问个明白?有时候糊涂一点不也很好?”
“感情上的事情,我不想糊涂,我要明明白白。”何遇不肯放过艾慕何,在爱面前,他终于不再矜持,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好,我承认是我先喜欢上了你,是我追的你,一切都是由我开始的。就算由你结束,也请你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是什么原因,可以吗?”
“好……吧。”艾慕何咬了咬嘴唇,不经意间扯动了后背的伤,她疼得皱眉,“你是在当年四川地震中救下的一弦一柱?”
何遇的心沉了下来,他虽然猜到了一二,却一直不愿意承认他猜测的一切,现在看来,怕是要面对残酷的真相了:“华年是你的前男友?”
艾慕何的眼泪夺眶而出:“当时我们已经定了婚期,他却遭遇了意外。我只知道他是为救人而死,却不知道那个人……竟然是你!对不起,何遇,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一见到你就会想到他。请你放过我,你的爱我承受不起!”
何遇沉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你是把华年的死归咎于我。不错,他确实是为救我而死,我欠他一条命。”
艾慕何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不舍,咬了咬牙,还是说道:“是的,是你害死了华年,我不会和害死我前男友的人在一起。”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何遇神情落寞,惨笑了一下,“你思华年,我已惘然,真好。”
“艾警官,对不起了。”巴布鲁举着枪走了过来,冷冷一笑,“狙击手的目标是你们,不是我。因为你们,我现在也被困住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请你出去吸引狙击手的注意。”
“我去!”何遇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
“不行,不行。”巴布鲁摇了摇手枪,“你还有用,只能委屈艾警官了。艾警官,赶紧的,别耽误大家的时间,耽误了救治村民和士兵,就是你的罪过了。”
艾慕何坚定地看了何遇一眼,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一句话,转身走到了大树外面。此时黑暗已经笼罩了大地,四下漆黑一片,除非有夜视仪,否则狙击手在500米开外,根本瞄不准。
巴布鲁哈哈一笑:“点灯,让狙击手看清艾警官的方位。”
一名叛军打开了手电,手电光一闪,照在了艾慕何的脸上。
从灯光亮起到狙击手瞄准射击,大概要有两三秒的时间,毕竟不是白天,可以随时做好准备。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手电亮起的同时,何遇突然一跃而起,飞身一扑,将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艾慕何的面前。
“我欠他一条命,就还你一条命!”何遇坚毅的眼神和义无反顾的神情,仿佛在向艾慕何无声地诉说他内心的坚定。
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艾慕何似乎早就料到何遇会这么做。在何遇跳到她面前的一瞬间,她双手一探搭在了何遇的肩膀上,用力一收,何遇来不及反应就被艾慕何推着身子一转,竟又转到了艾慕何的身后。
“不要!”何遇大惊,知道艾慕何想做什么,却为时已晚,艾慕何身子猛然一顿,朝前扑倒在了他的怀中。
“砰”,枪声在艾慕何倒下之后才远远传来,如索命之音,萦绕不绝。
“艾慕何!”何遇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倒在地,他紧紧抱住艾慕何,感觉到她身体的活力似乎正在一点点消失。他惊恐万分,双手不断地在艾慕何的后背上摸索,嘴里不停地说道,“不会的,你不会中弹,你不会死,你是最顽强的艾慕何。我刚刚爱上你,你就要离我而去,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这样不公平,这样太残忍!”
声声如泣如诉。
艾慕何的身子软了下来,没有丝毫回应。何遇用力摇晃艾慕何,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艾慕何,你不能死!你不能扔下我一个人!我那么爱你,那么在乎你!”
庄能飞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他蹲在地上号啕大哭,一拳一拳地砸在地上:“为什么?天啊,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好的一对人,非要把他们分开,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何见也是热泪长流。从小到大,他眼中的哥哥向来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没有过失控,也没有过失态。在医科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时,许多人都吐得昏天黑地,何遇还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许多人都觉得何遇冷酷得可怕,镇定得吓人。
今天,他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何遇的疯狂,心中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感到深深的悲伤。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哥哥奔涌而出的真实情感,是他对艾慕何毫不掩饰的爱。
何见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何遇,只能不停地说道:“哥,哥,你别这样,你一直是我最坚强、最从容的哥哥。你这个样子,我看了实在是难受,真的难受……”
夏明远几乎不能自已,泣不成声地抱住了何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锦书紧咬嘴唇,嘴唇被她咬破了她也恍然不觉。艾慕何被一枪命中,她心中有一丝庆幸和隐隐的轻松,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不起来。方才何遇纵身一跃挡在艾慕何身前的举动,让她深深地意识到,何遇对艾慕何的爱是那么的无私!她嫉妒,她痛恨,她羡慕,她无助!她颓然地坐到了地上,感觉到从头到脚的无望和悲凉。
巴布鲁却兴奋不已,大喊一声:“干掉他,干掉他!”虽说狙击手的目标并不是他,却也伤了他的手下,更何况谁也不想黑暗中藏着一个随时可以喷射夺命火焰的枪口。如芒在背的感觉太糟糕了,没有人想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
巴布鲁的手下呼啸一声,一起朝枪声响起的地方倾泄弹药。
然而为时已晚,陆大牛一枪得手,知道不可久留,而且他也看到艾慕何替何遇挡了一枪,又把何遇压在身下,他没有办法再击中何遇,当机立断,起身就跑。
一个优秀的狙击手是绝对不会恋战的,击中目标固然是首要任务,及时撤离保命也是必备的素质。
巴布鲁手下胡乱射击一气,他们虽然击中了陆大牛埋伏的地点,但陆大牛已经如一支离弦之箭,片刻间就转移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地方。
一口气狂奔了200多米,逃离了巴布鲁手下冲锋枪的射程,陆大牛长出了一口气,回身张望了几眼,身后漆黑一片。
只可惜没有打死何遇,不过打死艾慕何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陆大牛心中微有一丝遗憾。何遇才是导致哥哥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艾慕何虽然亲手抓住了哥哥,却只是帮凶。好在打死了帮凶,也算为哥哥出了一口气。等下次有机会,再干掉何遇就是了。
巴布鲁这帮笨蛋还想追上来?陆大牛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轻松地甩掉巴布鲁的手下。
又一想,等回去后和埃弗亚好好商量一下,如果由他出手干掉巴布鲁,埃弗亚会给他多少好处?对,就这么办,他帮埃弗亚干掉巴布鲁,再和埃弗亚联手灭掉徐图,之后徐图的帝国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未来的光明前景,陆大牛禁不住咧嘴笑了,就连没有干掉何遇的沮丧也随之减轻了不少。他加快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见巴布鲁的手下朝相反的方向追去,他摇了摇头,再次轻视地笑了。
夜晚的荒野中,充满了陷阱和危机。夜晚出来觅食的毒蛇、犀牛、大象等动物,一旦惊动了它们,很难逃脱其本能的追击。陆大牛身手不凡,又熟悉各种动物的习性,才敢趁着夜色一路潜行。
忽然,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像是毒蛇的凝视,又像是狮子锁定猎物时伺机而动的杀意。他猛然站住,弯腰侧身,倾听周围细微的声音。
“砰”,一声枪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一颗子弹从暗处飞出,直奔陆大牛的胸口而来。
在何见传完话被押走之后,吴平生愤愤不平地说道:“真憋屈,真想和他们痛痛快快地打一仗,就算死,也是死在战场上。”
徐行望着何见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吴警官,你觉得狙击手会是谁派来的?肯定不是巴布鲁,难道是埃弗亚?”
“也不会,狙击手的目标明显是何医生和艾警官……”吴平生还没有明白徐行的意思,他用瞄准镜瞄准了巴布鲁,“距离300米,一枪命中头部的几率在50%以上,真想一枪干掉巴布鲁。”
“吴警官,现在巴布鲁不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最大的威胁是狙击手。”徐行真替吴平生着急,怎么就不明白何见和她的意思,“我想要是艾警官和何医生在这里,他们肯定会让人从侧后方包抄狙击手。巴布鲁有求于何医生,而狙击手是想杀死何医生……”
吴平生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徐小姐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不行,我要去端掉狙击手,要不艾警官和何医生还没和巴布鲁谈判成功,就先被狙击手干掉了。”
总算开窍了,徐行忙说:“狙击手很厉害,吴警官千万小心。”
吴平生一拍胸膛:“放心,对付狙击手我最在行了。我以前担任过狙击手观察员,最了解狙击手的作战技巧了。”
吴平生本来想叫上苗晋东,后一想,还是留下了苗晋东负责在正面支援艾慕何。他独自一人绕了一个圈,潜入了荒野中,准备从后方袭击狙击手。
在陆大牛朝艾慕何开枪时,吴平生已经潜进了陆大牛300米之内。300米对一个狙击手来说足以使目标致命,只不过因为是晚上,吴平生只能大概判断狙击手所在的位置。他还没有来得及瞄准,巴布鲁手下已经开枪了,狙击手迅速撤离了。
吴平生一路跟踪,为了避免被狙击手发现,他和对方保持着300米远的距离。等巴布鲁的手下朝相反的方向追去,四周越来越安静的时候,他察觉到对方放松了警惕,就准备伺机开枪。
正好陆大牛停了下来,吴平生通过夜视仪可以分辨出陆大牛所在的具体位置,但无法准确测算出风速和温度对子弹飞行轨迹的影响,只好根据经验判断,屏息凝神。为了提高命中率,他没有瞄准头部,而是瞄准了陆大牛的胸口,然后开出了第一枪。
让吴平生震惊的是,陆大牛居然有所察觉。在他开枪的瞬间,陆大牛迅速扑倒,躲过了心脏的致命位置,子弹只打中了他的左肩。
陆大牛左肩中弹,他就地翻滚,立刻反击,朝身后连开三枪。
对方的反应迅速让吴平生吃惊不小,三枪虽是在慌乱之中所开,却指向准确,其中一枪擦着他的身子飞过,险些打中他。
陆大牛不敢恋战,反击了三枪之后,立刻忍着剧痛一头扎进了茂密的草丛中。幸好对方的枪用的是7.62毫米口径的普通子弹,不是特制的大口径狙击子弹,否则他的胳膊就废了。没跑多远,前方有一条小溪,溪水不深,他折断一根水草当气管,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只露出水草的一头在外呼吸。
吴平生追到小溪前面俯身查看了一番,没发现异常。他越过小溪,隐藏了身影,静静地等了五分钟有余,确信不会有人在水中憋气,才放心地离去。
在他转身的瞬间,小溪中泛起一缕红色,只是夜色太深,他没有察觉。
等吴平生离开之后,陆大牛才从水中一跃而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定了定神,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幕后的较量,何遇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他也顾不上理会。此时他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怀中的艾慕何依然一动不动,身子绵软,而她的后背正不停地涌出鲜血。
何遇坐在地上,紧紧地抱着艾慕何,哭得声嘶力竭,再也没有了以往冰山一般的冷酷和镇定。他的悲痛让在场的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有个叛军看不下去了,想上前制止何遇,却被巴布鲁阻止。巴布鲁摇了摇头:“算了,让他的眼泪流一会儿,一个懂得爱、知道悲伤的男人,是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也不知哭了多久,何遇渐渐止住了哭泣,他脸上的悲伤一点点消退,坚毅和果断慢慢浮现,他轻轻抚摸艾慕何的头:“请原谅我没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只要遇见,永远都不嫌晚,永远都是最好的年华。”让何遇惊喜的是,他的话刚说完,艾慕何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咳嗽了几声,嘴中涌出鲜血,“你抱得太紧了,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没被枪打死,也快要被你晃死了。”
“慕何,你没死?”何遇身为医生,说出这样的傻话,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摸了摸艾慕何的颈动脉,感受到艾慕何有力的脉搏,忽然哈哈大笑:“我真傻,半天都不知道摸一下你的颈动脉,真是傻到家了。不对,你怎么可能没死,狙击手的枪用的是特制的子弹,能打穿防弹衣……”
“少说两句,放开我。”艾慕何挣脱了何遇的怀抱,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脸色苍白,脸上还有在何遇怀中留下的印迹,由于用力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她疼得一咧嘴,“子弹没打透防弹衣,卡在上面了。我被震晕了,本来没大事,被你抱了半天,晃来晃去,子弹又磨破了原先的伤口,疼死了。”
“怪我,怪我。”何遇连忙手忙脚乱地帮艾慕何脱下了防弹衣,果然在防弹衣上卡着一颗已经变了形的子弹。艾慕何后背对应的地方被子弹冲击得红肿了一片,正在流血。
“幸好不是特制子弹,要不后果不堪设想。”何遇一阵后怕,子弹对应的地方正是心脏的位置,只要穿透防弹衣,艾慕何必死无疑,“估计是狙击手的特制子弹打光了,艾慕何,你真命大。”
“幸亏命大,否则还听不到你刚才的一番真情告白。”艾慕何扭了几下肩膀,直视何遇,“是不是后悔遇见我了?”
何遇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为什么替我挡枪?”
“傻瓜,如果是你中枪,我只能眼睁眼地看着。如果是我中枪,你是医生,你还可以救我,至少可以多一点活下来的机会。”
“你才是傻瓜!就算我赢得了整个世界,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我的心又该围绕谁转?”何遇怜惜地抓住了艾慕何的手,“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过了你心里的那一关,不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
“没有!没那么容易!”艾慕何甩开何遇的手,在夏明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那件事情我和你没完,咱们要算一辈子的账。你等着,有你好日子过。”
“好了,好了,你们的情话等以后再说,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巴布鲁一把抓住何见,把枪抵在何见的太阳穴上,“刚才说过了,半小时的时间给你们,我要人也要货,现在时间到了,货还没有送到,那么从现在开始,每过一分钟我就杀一个人,先从你开始。”
“不要!”何遇大惊失色,想要冲过去,却被几个叛军拦住,他冲巴布鲁大喊,“不关他的事,我跟你去救人。你要是杀了他,我死也不会帮你。”
“是吗?”巴布鲁轻蔑地笑了笑,“杀了你弟弟,还有艾慕何。何医生,你的弱点太多了,我随便抓一个你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除非你让救援队把货全部给我。”
一边是救命的物资,一边是弟弟的生命,何遇左右为难。何见咬了咬牙说道:“哥,不用管我,货说什么也不能给巴布鲁。”
“闭嘴。”巴布鲁大怒,一枪砸在了何见的脑袋上,何见的头顿时鲜血直流。
何遇忍无可忍,上前一冲,却被一个叛军一枪托打了过来。他侧身闪过,朝艾慕何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右手一探一收,就将叛军的手枪抢在了手中;随后一脚踢出,将叛军手中的冲锋枪踢飞;再一个侧身,将叛军挟持在手中,手枪对准了叛军的脑袋。
被踢飞的冲锋枪在空中划过,被艾慕何完美地接在了手中,艾慕何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巴布鲁。
巴布鲁的手下顿时全部举枪,枪口指向艾慕何和何遇。
何遇冷笑:“大不了同归于尽,想抢中国的物资,做梦!”
“同归于尽?”巴布鲁毫不犹豫地朝何遇脚边开了一枪,激起的碎石飞溅到众人面前,“想得美,你们没有资格和我同归于尽。”
众人大惊。
何遇后退几步,咧嘴一笑:“够狠。巴布鲁,不如这样,我们保证优先并且尽最大可能抢救你的士兵,并且我们全部跟你走,你让其他的人把物资送回驻地,由驻地的医生制造阻碍剂……”
“不行,我说过了,人和货我都要。”巴布鲁恶狠狠地说道,“下一枪可就不一定打哪里了,你们没有时间了。”
“不要杀他。”谁也没有想到,云锦书缓步走到了巴布鲁面前,推开何见,“巴布鲁,你想杀人就杀我好了。”
何见愣住了:“云医生,你……”
庄能飞也是一脸愕然:“云医生,你做什么?”
云锦书惨然一笑:“事情闹到现在,都是我的错。既然是我的错,就应该由我一个人承担。”她抓住手枪,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开枪,开枪!”
巴布鲁愣了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忽然手上一疼。他的手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顿时大怒,一枪砸在了云锦书的脑袋上:“臭女人,敢害我,我一枪打死你。”
他举起手枪对准云锦书的头,正要扣动扳机,却发现手不听使唤了,不但发麻,还失去了知觉,手枪再也拿不住,掉在了地上。
“你,你……”巴布鲁惊恐万分,“你对我做了什么?”
云锦书诡异地一笑:“巴布鲁,你中了毒,如果不在十分钟内解毒,你就没命了。想让我给你解毒,你就放了何遇、艾慕何他们。”
“不行!”巴布鲁咬牙切齿,“要死一起死!”
“好,那就一起死!”云锦书寸步不让,紧抿嘴唇。
僵持了片刻,巴布鲁认输了:“好,我可以放了何遇和艾慕何,但你和何见还有她,必须跟我走。”他一指夏明远。
“我没问题。”云锦书看向何见和夏明远。何见也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夏明远迟疑了一下,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