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次见识这奇景,京遥顿感无措。霍三全然未察觉他的存在,兀自在月光下滚得欢实。他呆了片刻,看不下去了——她也不嫌硌得慌。
京遥大步上前,俯下身试图把霍三肩膀摁住。他以为她会在梦里挣扎一番,结果他这一摁,霍三登时便停下来。她整个人趴在地上,紧接着脑袋幽然转过,一对黑魆魆的眼仁没有焦点地望过来,说不出的诡谲森然,京遥打了个哆嗦。
霍三嘴皮子一颤,吐了句“师父”,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尾音哑了下去,在这深更半夜里让人总觉得染上了断肠离魂的哀恸。京遥从未碰上过这状况,只好半蹲在原地,一手摁着她肩头,同时想着办法。
霍三又唤:“师父——师父——”
京遥无可奈何地叹气,“这大半夜的我上哪给你找师父去,我都还没见过师父呢。”
结果他话音一落,就感觉到霍三整个人都抽了一下。她轻而易举挣脱他的一只手,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在地上慢慢打滚,一身白色中衣都被地上的尘土沾得灰不溜秋。京遥没办法,捡过笤帚往她身前一横,霍三滚着滚着滚不动了。
两人这么莫名其妙对峙了少顷,只见她眼皮慢慢耷拉下去,整个人像死了般沉寂。就在京遥以为霍三出事的时候,她又睁开眼睛眨了两下,这回不再是挂着一副游魂似的神色,形容自僵硬变得平和。她略显迷惑地扫视一圈,最后看见了京遥:“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看人清醒了京遥总算是松口气,听见她这话哭笑不得:“咱们问话的顺序有点不太对。”
霍三默然打量了下自己还趴在地上的身体,又看了一眼蹲在边上的京遥,不紧不慢地爬起来,动作还带着一种刚醒之人的惺忪茫然。“你都看到了。”她低头把衣服下摆抻了抻,京遥道:“原来你知道自己有这毛病啊。”
霍三点头,“没事,不常犯。”然后又满是严肃地问:“我说什么了?”“没什么,就是叫了几声师父。”京遥把笤帚捡起来扔到墙角上,“你怎么知道自己会梦游?”
通常说来,若是外人不发觉,少有梦游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俱当自己做了一场梦罢了。霍三解释:“小时候,有次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后山上。”
既是不常有,那一旦发作必定是有诱因的。京遥觉得估计是十五的事有点刺激到霍三了,就顺口劝了一句:“最近事也挺多的,有情绪不能老憋着,容易憋出毛病。”
霍三没接话,反而盯着他:“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我就上个茅房,一出来瞅见你在树底下打滚呢。”京遥有意觑她神色,发现霍三没什么反应,也不见她脸红。他以为她没上心,良久后却听霍三说:“别记住。”
京遥赶紧把神色绷正,心里却笑得前仰后合。两人一时无话,他正要回房,霍三却倏然问:“之前那本掌法,学到哪里了?”
他一边感叹师姐话题转得一点不娴熟,一边搔搔后脑有些不好意思地实话实说:“下山走得急,忘了带上,这些天没怎么练。”
霍三说:“摆个起手我看看。”
京遥依言做好架势,她只一瞥就叹气,心知几日荒废下来他的招式已经退化得参差不齐,觉得甚是可惜。“之前都白练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对不住。”
霍三眉头难得拧上。她再不会察言观色,那京遥脸上就差拿笔写“我无所谓”了。只是她想不明白,之前他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这才多长时间就不放心上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学呢?
霍三自小长在山上,山居岁月清、静、苦、淡,没那个机会沉浸在大千世界里目不暇接。眼前就是那几样事,分神也分不到几丈远,哪里能理解京遥这种宛若乘筋斗云似的心性,动不动就能飘上九重天外,对一件东西眨眼就失了兴趣。
京遥自己明白,热血只热那么一时片刻,凉了就觉得索然无味。侠客梦是做得过瘾,梦醒了以后还是该干嘛干嘛去。
所谓无志之人常立志。
小时候让他读书,先生刚来的时候京遥要在一众小孩面前逞能,一口气背下《论语》大篇,把先生唬得噫吁唏了半天。孰料五日一过,先生座下再见不着京遥的身影,他转眼又掏鸟窝去了,这破德行也不知从小被老太爷骂过多少回。
再怎么骂也是本性难移,这小子跟王八吃秤砣似的死活不改——这一点倒是坚持了十多年。
面对着霍三,京遥虽觉得耽搁人家陪自己一起练的确对不住她,但是压根没有愤而后发的觉悟,满心都是得过且过的想法。霍三如若要责骂他一顿,他姑且受着就是了。师姐毕竟是一小姑娘,他从来没想过跟她抬杠。
霍三思索半天,完全没想到京遥是那种过把瘾就算的人,只觉得是不是练的功夫不太对路。她问他:“那试试剑法?”
她脸上的神情不带一点玩笑意思,京遥特别吃不消她这较真的本事,想打打太极把学艺的事揭过去,“再说吧。人家练剑都是六七岁起头,我早超龄了。”
霍三不依不饶,“你要走丹药、机关这些路不是不可以。只是青城以武学为基,练这些需要费时日。”
京遥一挑眉,逗她:“我要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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