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车夫经验极其丰富,见到苏厢闷头冲过来还当成是碰瓷儿的,手里缰绳轻轻一抖,马便低嘶一声停下脚步,苏厢擦着马头堪堪跑过,车夫左右望望,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轻抖手里的缰绳,匆匆往前走去。
许念和林决对于苏厢说得上是有救命之恩,除了感激之外,苏厢心里大概还把许念当做亦母亦姐的角色。他亲娘去世得早,即便是对他呵护备至,他也没有太大的印象,对于亲娘就只剩几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和几段断断续续的温存画面了。亲娘一去世,世上就再没人对他真心相待了,就连他的爹也不例外,更别说他的嫡母和一堆兄弟姐妹了。
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孩子心思往往比寻常人重,苏厢从懂事儿起就琢磨出一个道理,他爹对他的态度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又爱又恨。随着他越长越大,爱几乎没了,恨也几乎没了,就只剩“冷漠”二字了。平日里苏厢在铺子里跟着打下手,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才回去给父亲母亲请安,请安的时候他爹几乎都懒得抬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似的,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按理说不应当这样。
是因为他长得不好看么?最开始小苏厢是这么认为的,可外面的人见了他都很不得上来摸两把啃两口,个个都夸他可爱。
是因为他庶子的身份么?显然不是,家里还有别的庶子庶女,他爹对他们说不上疼爱,但也很上心。
苏厢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他娘了。他娘是东京城的歌妓,说不上有名,听府里下人们的闲言碎语,他娘是个“身段挺好,样貌不错,嗓子还凑和”的歌妓。所以苏厢一直觉得她娘一定是犯了什么事儿才突然要下杭州来嫁人,新朝建立的时候东京城一片乱糟糟的,一个青楼卖身的歌妓指不定就得罪了谁呢。这么一想他爹对他的态度也算是能解释得通了。
苏厢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他十岁生辰那日,一个老仆人说漏了嘴。“老爷都十二年没关心过小公子了”,这不紧让苏厢怀疑自己之前的看法。按照那人的话,他起码比现在大两岁。他从小身子弱,看着比同龄人年纪小,少说了两岁也是有人信的。
十二年前她娘刚嫁过来,莫非一嫁过来就生了他,或者是……
或者是什么,苏厢没敢继续想,他也许不是他爹的亲儿子,这个事实有些可怕。虽然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但他本能的不愿意去相信,有爹总比没爹强。他宁愿烦恼他爹为什么讨厌他不理他,也不愿意顶着外人的身份思考他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被关起来的那段日子又累又苦,也让苏厢深深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只念过几天书,身子又不好,脱离苏家独立的想法完全是天方夜谭。许念和林决的出现像是巨石投进湖水,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般的波澜。
原来还有这样一种日子,潇洒自在,来去如风。
他喜欢许念,依赖许念,她给他母亲一样的照顾,又同他像朋友一般的亲昵。这是他不知道是前十四还是前十二年从未体验过的感受。这种依赖反而让苏厢心中燃起了迅速长大的渴望。他已经承受了他们太多的恩情,除了救命之恩,还有陪伴、关心,以及点亮他碌碌一生的燎原之火。
他需要长大,需要成熟,他应该学会独自面对。可他没想到事情远远超乎他的想象,早在见到他爹对他笑脸相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儿,只是他爹的狠心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人声、马声、车声都随风飘散在脑后,他疯狂地往前跑着,脑子里甚至不合适宜地想着:或许我真的不是我爹亲生的吧,不然他怎么舍得做出这种事儿?
堪堪擦着马车穿过马路,一抬眼就见到许念和林决焦急的眼神,苏厢的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我真是没出息,他想。本来已经说好自己解决,结果慌了手脚不自觉地跑到昨天的客栈了。羞愧之余,他又觉得释然。他不想拖累许念和林决,但脚步已经不由自主的朝客栈门口飞去。
得救了。苏厢扑到许念的怀里,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身后的家丁被马车耽搁了片刻,紧跟着朝这个方向扑来。昨天还哭喊着接小少爷回家的人,现在都端着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像赶着捉奸夫浸猪笼一样。
许念皱眉,回趟家就能把孩子吓成这样,她倒要看看这些人想要如何。扑上来的家丁横着眉往许念怀里捞去,却被剑重重砸在脸上,剑鞘在他鼻梁上砸出半掌宽的一道红痕。
没等他开口,许念先问道:“何事?”
“闪开!别逼我出手!”那人眉头一横,咬牙威胁道。
许念哼了一声,大庭广众的,看他们的样子是不想动手,就算动手她和林决应付起来也是绰绰有余。
“人我带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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