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氏族人都已被处决,岑季白特意留下他们两个,一是因前世周坊身为执金吾将军,是他带人将林津杖责至死,这笔账,前世岑季白虽向周坊讨过一回,可并不能解去他心中暴戾;再便是为了知道些秦夫人的详细,当年,周墨是送她入宫的人,而周坊,是安葬她的人。
前世岑季白得知真相后,并无暇细想什么,但这一世,对于自己的身世,他一度是不解的。前世也好,今世也罢,宫里宫外,竟无人提及此事。周夫人固然手段奇诡,但以岑穆同与岑秋和两人对他的不喜,怎会放过这一个嘲弄他的机会。而曾经的方后与虞夫人,又为何不曾想过以此挑拨他与周夫人?
他但凡生有一丝怀疑,又岂会那般信重那个狠毒的女人,岂会看不清她的丑恶面目,又岂会是那般境遇……
周家尚在时,他不能讯问周夫人老仆,恐怕周家得到风声。而今周家已倒,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给小舅舅一个交待,他都应查明真相。
是以,岑季白南下之前,将周坊二人并茹姑姑等他特意留下活口的周夫人近侍交给了唐陌秘密刑问。
待他南巡归来,看到那些供词,这才明白,宫里宫外,都不再提及那件事,因是无人再敢提及了。
“陛下,求求您……求您放过微臣罢,臣……臣受够了。都是姐姐指使,微臣不知道,不知道……”周坊的声音干涩如破锣,嘶哑道:“是……是堂兄所为,是他抓人,秦牧是他抓的,是他打的……他……”
周坊已届疯傻,他连活着都不再指望,只求痛快一死,从无尽的刑罚中解脱。
他身边的周墨只沉默听着,半晌,方道:“我早该……杀了他……呵呵……杀了……”早在看见那双憎恨的眼睛时,就该动手杀了他!“秦牧……”
话未落地,岑季白抽出佩剑,已经割开周墨喉咙。“你该庆幸,你只有一条命……”岑季白声音冰冷,面色更是寒如凛夜。
汩汩而出的人血顺着褴褛衣衫,自周墨脚迅速淌开,成一道血泉。
周坊阖上眼,意料之中的锋锐随即刺破颈项,心中最后一个念头,竟是庆幸的。终于结束了……
接连两剑挥出,岑季白心中却没有复仇的快意,反而满心霜雪。他固然得了这一世弥补林津,可前世他与林津所遭受的,又算是什么?他从未谋面的母亲,梁城秦氏满门并邻城近姻亲共计七十余口,子谦当年的苦痛……又岂是几个死人能偿还。
岑季白走出牢房时,廷尉唐陌匆匆赶至门口。
“陛下。”唐陌跪道:“臣不知陛下……”
岑季白没有什么心思听他说话,只摆了摆手,道:“扔到荒野,剁碎了喂狼。”
唐陌应下,要送岑季白离去,但岑季白又是止住他,只领了阿金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大人,此刻……”唐陌手下人有些迟疑,不知道陛下的意思是现在剁还是明日再剁,大晚上的有些瘆人。
“不是此刻,还留着过年不成?”唐陌甩了甩袖摆,看手下人面上古怪,知道是除夕之夜来做这事晦气,便道:“去吧,本官跟着你们,收了工,每人六钱银子做酒资。”
那些人便不觉得晦气了,既然是廷尉大人亲自作陪,还得了六钱银子,都是喜不自胜。
岑季白出了廷尉府,回到宫里,已近子夜时分。宫里虽是四处燃着灯火,但映照着白茫茫积雪,枯秃的树枝一截一截撕破夜幕,雪地上幽幽暗影,有如鬼魅。
“陛下,您……”阿金沉默着跟了岑季白许久,见他回了宫,却不是往大夏殿也不是明华殿方向,便有些疑惑。不是小寝,不是寝殿,难道要在园子里守这一岁吗?
岑季白不曾应他,也不用辇车,徒步踩着雪,行至一处荒凉宫殿中。拒了阿金陪护,他接过灯笼,独自推开大门,行至其内院落中。
此处名为折情殿,曾经也是一处华丽居所,住着一位待产的夫人。
十八年前,元月十四日,折情殿中有妇人嘶声哭喊,持续了十来时辰,渐至喑哑,终闻得小儿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