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机缘

    马路上，我和你擦肩而过。疾驶的车子卷起一阵尘雾，我被包裹在这团迷雾中，一下子辨不清了方向。

    难道相爱的人命中注定就是彼此伤害？

    我想着，在你我交错的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精彩的措辞，想和你搭话。

    你由南往北走，我从北往南走，在九月里的一个神情气爽的黄昏。我想和你说话，哪怕十分钟也好。像和你谈论一下路边花池里盛开着的菊花，像和你谈及恐怕你早已忘记的那段往事，更重要的是，想弄清在这个菊花盛开的季节擦肩而过这一命运的原委，里面肯定充满佛届道届不可言传的温馨的秘密。

    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小城里住着一位少男和一位少女。少女婉约漂亮，少男奇丑无比。少男想方设法接近少女：哪怕一块小小的橡皮，或一瓶不值钱的墨水，只要少女有求，少男必应。终于有一天，少女忽略了他的丑陋，并把他写进了自己的日记。那个时代的全部秘密恐怕都在少女的心里吧，他们相约共守这一秘密，期待着能在恰当的一天，恰当的时候，让它展露在阳光下，发芽，生根，开出硕大的花朵来。

    少男说：“我等着你长大。”

    少女说：“我也是。”

    他们手牵着手走在白雪皑皑的广场上，围着广场转了一大圈。他们期待着他们的命运能像这刚走完的圈一样，圆满无缺。

    新年到了，少女亲手绘制了一幅新年贺卡。贺卡的背景是一片黑魆魆的远山，主景却是一片猩红的枫叶，晨霭中，雾气里，那片红叶仿佛在觫觫发抖。少女可能已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了吧？

    少男此时却挽着另一女子的手臂走进了暖暖的咖啡屋。

    新年贺卡已发出了五个月，少男却音讯皆无。少女的自尊不容她咨询原委。她只能惴惴不安，在期待和失望的煎熬中强作欢颜。各种猜测折磨着她，她甚至像亲耳听到少男对她说他已不再爱她。可是，她连这最绝情的话都没有听到。

    终于有一天，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少女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等她很久的少男。少男对她说：“我后悔了，我不能为他人活着。我的心中只有你，别人无法代替。”

    少女笑了，中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眯着眼笑了，少男在她的眼中成了一条线：“有些东西，在你试过之后就已经成了过去时。”虽然此时，少女明白，少男将成为她一生的痛，她也愿意用一生来品尝这自制的苦痛。

    少男不久结了婚，和那个他并不爱的女子，但却可以给他带来前途事业的女子，因为那女子的父亲是个权者，而少女的父亲只是一个书生。

    少男从此飞黄腾达，少女亦远嫁他乡。

    他们的故事本应就此结束，天下毕竟要比那广场大得多，他们彼此在各自的人生广场上转着各自的圈。

    少女后来成了一位教师，远避尘嚣，专悟经书。她发表了大量的作品和专著，成为了一个著名作家。

    十年后的一天，她出差到济南讲学，就在大明湖畔的马路上，遇见了久已尘封的他。

    说什么好呢？还是什么也不说吧。他的鬓角已经斑白，步履也已匆匆，就在我想和他搭话的一瞬间，他已和我擦肩而过，眼神是那样的木然。

    机缘二字，确实可叹。

    你我十年一擦肩，这点机缘恐怕也是前世苦修的结晶吧？

    等下次吧，如果有下次的话，我一定和你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