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后来我继父听说我‘出息’了,就不满足于我每个月给我妈寄的生活费,逼着她以各种名目朝我要钱,不然就对我妈拳打脚踢。你说,一个老太太,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被人揍一顿就被人揍一顿,我除了给钱,还能有什么办法?当时极限音乐逼着我们签了十五年的长约,违约金高得惊人,我拼命跑剧组拼命赚钱,就是想着能慢慢攒够解约费,和极限音乐解约,但是……弟弟交学费,要钱;姑姑生病住院,要钱;买种子买化肥买拖拉机,要钱;翻盖房子给大弟弟娶媳妇,要钱;甚至老混球在外面欠了赌债,还是要钱。这些年,大部分的积蓄都填了家里那个无底洞,要不是我偶然接到了《翱翔》,有了点儿名气,到现在还在极限音乐耗着呢。一个在圈子里混了十二年的演员,竟然连三千万的违约金也赔不起,你说可笑不可笑?”
叶飞澜靠着床头笑了一会儿,笑出了满眼的泪,他无所谓地伸手抹掉,继续说到:“拍完《翱翔》以后,有好几家娱乐公司都对我抛出了橄榄枝,但一听说三千万的违约金之后都没了信儿,极限音乐也派人和我说了一堆好话,希望我留下来,可是……演员是个吃青春饭的职业啊,一个演员的青春才有多少年?他们浪费了我整整十二年,我怎么可能愿意继续留下来为他们赚钱?但是我付不起违约金……这个时候,世纪娱乐找到我,说他们愿意为我赔付一部分的违约金,以后从我的片酬和通告报酬里面慢慢扣。当时我了解过,世纪娱乐公司不大,没几个大咖,能拿到资源也还可以,既然花大价钱签了我,肯定不会再雪藏我,两千万虽然多,但是以我现在的名气,用不了两年也就还清了,再说,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就答应了。但是签约之后我才发现,公司大概是见我年纪不小,没多少年可以压榨了,根本就没有为我未来的发展考虑过,只是想尽快拿我捞钱……所以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代言都给我接。就连那些不负责任的营销号说我这么多年没有女朋友,是因为我是同性恋,公司也没做任何公关,反而在公司号上发了一些有倾向性的饭制视频……大概是因为眼下这种情况,炒CP更容易圈粉,也更好圈钱。那我呢?我呢?我怎么办?我他妈只要贴上这个标签,以后还有大制作敢用我吗?说不定哪天就被广天总菊封杀了。可是我能怎么办?谁让我欠了公司两千万!”
“狗剩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叶飞澜从床头滑倒在床上,枕着手臂,表情很奇特,夹杂着自嘲、悲哀和无所谓,“媒体说得不错,我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可我也没交过男朋友,我对男人、女人……凡是人这种生物,不论年龄、性别,都没感觉。甚至对我的右手君也没兴趣。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欲望。也许注定要孤独一辈子了。”
母亲之前催过他找女朋友,叶飞澜找借口找烦了,就把真实的缘故甩给了母亲。不知道继父为什么会知道,也许是无心,也许……根本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哥哥拉他那两个穷困潦倒、胸无大志的‘亲’弟弟一把,而故意为之。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不想再深究。
要放在从前,他也不在乎这点儿所谓的“黑料”,但眼下他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一旦他继父把“黑料”卖给无良的狗仔,让他们再借题发挥、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还不知道会把他说成什么样。娱乐圈就是这样一种地方,没影儿造谣的事儿都能传得像是确有其事、似模似样,更何况是他这种“有实锤”的了。
只要这一点被确认是真的,哪怕其余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也没人会相信他。
所以他不得不去借那二十万。他妈说得不错,二十万的确不是什么大数字,他想借到很容易,但是一来他要费心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二来,只要他开口了,就是一笔人情债。
他只欠了公司这一笔债,就已经被迫接了他不不想接的电影、真人秀和广告代言,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颁奖礼,如果再欠别的人情债,还不知道将来要面对什么。
像这种所谓“颁奖礼”,都不是什么正经活动,多半是一些微商或者小品牌厂商,他们请不起明星代言,就搞个什么内部的“销售之星”之类的颁奖礼,请一些不是太大牌,但是有一定粉丝基础的明星过来站台颁奖。这样的话,一些不知内情的粉丝,为了得到一次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就会花大价钱去购买“入场券”——譬如说购买一定数额的产品,或者花一大笔钱加盟微商,就可以获得见偶像的资格。
他们还会把艺人的活动照片发到网站首页或者产品微博,再配上一些模棱两可的宣传语,误导消费者。
产品如果质量过关,或者无功无过,那还好说,一旦出现任何的质量问题,站台的明星就要无辜背锅。
到时候谁管你是站台还是代言,脏水顷刻就泼你一脸。
这种活动,公司之前已经给他接过一次。叶飞澜虽然不能拒绝,但是也不愿合作。不就是站台颁奖吗?OK,他去,但是他在微博上提前声明仅仅是一次活动,不是代言,不保证产品质量,希望粉丝不要因为他盲目购买,去了之后,颁完奖借口身体不适直接走人,压根没参加之后的拍照环节。
他既不算违约,微商也沾不到便宜。公司虽然无奈,但他毕竟没有违约,所以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这次,就因为那个“黑料”,就因为那二十万,他再次欠下了一笔人情债,关姐提前说明不让他提前离场,不让他发微博。
他不得不答应。
“不就是不举吗?多大点儿事儿啊,老子都不在意了,”叶飞澜轻声道,“为什么一定要揪住我不放呢?我招谁惹谁了?老子他妈的招谁惹谁了?嗬!”
苟晟一直默默听着。
他一开始还老老实实做他的植物人,时刻想着徐导说过,如果他不老老实实装死,就把他轰出剧组,轰出剧组就见不到叶飞澜,见不到叶飞澜就不能报恩……唔,其实报恩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舍不得叶飞澜了。
所以他竭力忍着没动。
可是他越听,心就越疼。
又愤怒又心疼。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恨不得立刻冲回他老家,一口一口撕碎他的混账继父。又心疼得要命,心疼得想去用他的大脑袋拱他的手心,心疼得想用他的大舌头去舔他的脸,舔去他这么多年的辛酸和泪水。
想扑过去,抱抱他。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的渣主人过得这么苦。
原来这么多年来,他的渣主人承受了这么多本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苟晟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他的渣主人搦进怀里,大声道:“不就是不举吗?没关系,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