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一扯带向门外的马车,临上车之际,冷念趁机咬下他的手臂,裴喻寒一撒手,她转身要跑,可还是被裴喻寒抓住了,他歇斯底里地掐着她的脖子,指甲几乎都抠了进去,冷念只觉一阵窒息,小脸快憋成红彤彤的柿子,随即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听见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在说:“经过诊断……的确是……有……”
紧接着,耳畔传来掀桌砸碗的声音,一片噼里啪啦地响着,就像在地震,刺耳至极,她不清楚发生了事,眉心尖尖地颦起来,想醒来,可浑身乏力,被魇住一般眼皮子重得睁不开,只好又疲倦地慢慢睡去了。
不知过去多久,她感觉被人扒开嘴巴,往嘴里灌着什么,那味道又苦又难闻,似乎是药,呛得她情不自禁咳嗽,下意识偏过脸,怎么也不肯喝。
灌药的侍婢大概感受她的拒绝,停止了动作,看向旁人。
对方只冰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灌。”
冷念再次被强行扒开嘴,任一大碗药汁呼啦啦地灌入嗓子眼,黏得五脏六腑都苦涩不堪,她摇晃着脑袋,拼力挣扎,然而身子连胳膊都被人狠狠按压着,根本反抗不得,最后阵痛袭来,伴着间隔,次数越来越快,她紧紧抱住肚子,痛得要死要活,像只小虾米一样蜷成可怜兮兮的一团,睫毛上有湿润的东西,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水,那时她两手覆住小腹,尽管痛的那样厉害,却死死不肯放开,仿佛在靠着最后一点意识……想要竭力全力地守护住什么……
暴风雨后,不一定就是黎明,也可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那么漫长,漫长得好似渡过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转世。
冷念再次苏醒,只是睁着眼,空洞而无神地望着床顶。
身上已被换过洁净的衣物,连床单、被褥都是崭新的,浑身上下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变化。
可是她知道,只有一个曾经当过母亲的人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
伸手,覆上平坦的小腹。
明明那么痛,痛得绝望,痛得撕心裂肺,可偏偏像被人扼住脖颈,哭不出声,喊不出来。
床畔坐着一条人影,她终于侧过脸,问他:“我的孩子呢?”
昏暗间,裴喻寒双目红得惊心,脸上带着报复性的冷笑:“打了。”
冷念不做声。
他似乎畅快至极,而注视她的眼底,藏着很深、很深的狰狞癫怨,接近妖异:“冷念,你以为我会让你怀着纪攸宁的孩子一走了之?你以为我会让你生下那个孽种?你错了……你别做梦了……我不会让你如愿,不会让你如愿的……这一辈子,你都休想跟纪攸宁在一起……”
冷念呆呆听着,眼角流下一线晶莹的泪痕。
裴喻寒像是疯了一样,抖肩笑个不停,讲了许许多多的话,说她是个多么水性杨花的女人,说她有多么的不知羞耻,说打掉这个孩子,完全就是她自作自受的结果。
冷念却跟没听见似的,毫无反应。
半个月下去,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宛如不会说话的木偶,每天躺在床上发愣,婢女若要喂她吃饭服药,只能强迫撑开她的嘴巴去灌,有时裴喻寒气急了,亲自喂她,她也依旧保持着这副样子,为了让她张嘴吃一口饭,他开始说难听的话,刺激她,可惜徒劳无获,她不哭不笑,不闹不语,成了活死人。
曾大夫又来替她把脉,背后还跟着一位容貌娟秀的女学徒,可能冷念现在的样子瘦得实在有些渗人,把女学徒吓了一跳,若非冷念睁着眼睛,睫毛还在颤,否则真当她已是一命呜呼了呢。
曾大夫诊完脉,一阵摇头叹息:“饭食不尽,若再长此下去,老夫也是无能为力了……”
曾大夫离去后,裴喻寒静静立在床边,胡渣也不刮,眼神跟她一样呆滞,连日下来,也不知究竟是谁折磨着谁,谁撕扯着谁的心。
他问:“失去纪攸宁的孩子,就这样令你痛苦不堪?”
夕阳西下,屋内飘荡着他近似悲寞的声音,而回应他的,只有那青竹帘子在暖风里吱呀吱呀地摇曳作响。
裴喻寒麻木地道:“再不肯开口吃东西,我就把那一老一少卖掉,一个当苦力,一个丢到窑子里。”
大约过去半盏热茶的功夫,冷念终于张了张嘴。
她气若游丝,因为没有力气讲话,两个字十分低弱,裴喻寒凑近过去,才听到她在说,若眉。
很快,裴喻寒将若眉安排在她身边伺候,想来是二人曾经熟识的缘故,在若眉的细心服侍下,冷念真的主动开口吃饭,而且还吃的很好,给什么吃什么,绝不挑食,汤药补品开始如流水一般往她肚子里灌,干瘦瘦的下颌逐渐长出点肉,气色也红润许多,到了后面,已经有力气下床走动,甚至还能与若眉谈笑几句,不过,仅限于若眉,其他人来,冷念依旧不理不睬。
养了一个多月后,冷念想出去走走,若眉便为她披上披帛,一同去了园子,夏季里花红柳绿,争艳夺丽,就像妙龄女子们群聚一起,选不出最美的究竟是哪一个,从假山搭建的小亭下来,冷念肩上的披帛被风吹走了,若眉连忙道:“姑娘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奴婢去去就回。”
冷念拣了一处平坦石台,坐下来静静等她,旁边是一些高低不平的假山石,隔着假山石,对面忽然有人在窃窃私语——
“说起来,那位紫薰姑娘对少主真是痴心一片,这次又大老远地从英州跑来见少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