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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砚吓了一跳,当下不敢再推脱,连忙带着苏既明进去找人。
☆、第四章
正如苏砚所言,熊莱老太独居在城南一间破落的木屋里,除了她之外,此间并无他人居住。
苏砚要去敲门,被苏既明拦住了。他亲自上前,叫道:“阿妈,你在吗?”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在外面?”
苏既明道:“阿妈,我是过路的旅人,有事恳请阿妈帮忙,可否出来一见。”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一名穿着黑色长裙的妇人走了出来。她年纪约莫已有七八十,满面皱纹,长得并不和善,活像一只黑蜘蛛。然而苏既明并不害怕,他对苗族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苗人性情刚烈,爱恨分明,虽通晓巫蛊之术,却也不会随随便便害人。只是一年前卜天作乱后致使本地的汉人对苗人有了偏见,加之熊莱自己生性孤僻,才会有那样的可怕传闻。
苏既明虽然不怕,但苏砚却很紧张地在一旁盯着,一旦发现熊莱有对公子不利的举动,他就会立刻冲上去护住公子。
熊莱并不友善地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苏既明道:“晚辈听闻前辈通晓蛊术,特意前来求助。晚辈前不久被人下了蛊,想请前辈替我解蛊。”
熊莱蹙眉:“什么蛊?”
苏既明垂下眼睑,暗暗捏紧了拳头,缓缓吐出两个字:“……情蛊。”
苏砚如同被人砸了一榔头,身子晃了晃,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家公子看。他还以为那些蛮人在公子身上下了什么腐蚀身体的蛊虫来虐待公子,他虽不知情蛊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但听名字也能猜到几分。公子生性风流,相貌又是面若冠玉爽朗清举,少不得有狂蜂浪蝶朝他飞蛾扑火,难不成他流落海南的这一年竟是又惹了什么桃花债,因此被人当成上门女婿关押起来了?
熊莱冷笑:“情蛊?原来是个负心之人!我从不替负心人解蛊,你走吧!”说着就要关门。
苏既明急忙把门按住,辩解道:“我不是负心之人,这蛊是下蛊之人强行下在我身上的,我本非自愿!”
熊莱阴森的目光简直看的苏既明毛骨悚然:“我生平最恨负心薄幸之人,偏负心之人还满口谎话。情蛊一物,你若不是自愿,蛊虫根本无法进入你的体内,唯有两情相悦,才可种下情蛊。”
苏既明脸上的血色霎时退了个干净!
两情……相悦……
几个月前他逃出乌蛮族人的寨子,躲进海岛的山里,他一个人无法出海,他不懂水性没有船只,外头的人又都在找他,他就只能先躲着,想等乌蛮族人离开后去找岛上的汉民。然而他对山中植物识得不全,误食了一种有毒的果子,被毒得全身体温骤降,如坠冰窟,差点活活冻死。就在他奄奄一息之时,羲武找到了他,把他带回乌蛮族,帮他治疗,时时刻刻抱着他,用体温为他驱逐寒毒。
苏既明在乌蛮族被困并非一日两日,甚至不是一月两月,而是整整一年两个月!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试过逃走,他也放弃过,灰心过。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来救他,朝中的官员们似乎都忘记了世上还有他这么一个人。苏既明不是神,他也是人,将近四百个日夜,他也会有意志薄弱的时候,曾以为他一辈子无法离开荒岛,也曾以为他的余生会和羲武一起度过……
他被羲武救回来后不久的一日下午,他在房里看书,羲武捧着一只银碗走进来。
羲武在他身边坐下,将银碗放到桌上。苏既明看书看得入神,没注意那碗里放的是什么。他的毒还没清理干净,此刻身上还有些发冷,便将手收进袖子里,用胳膊肘顶了顶羲武,羲武默契地为他将书翻页,苏既明便继续往下看。
片刻后,羲武将他的手从袖子里拉出来,握在自己手里。苏既明以为他要帮自己暖手,没有上心,继续看书,突然手上一痛,竟是羲武用刀子在他手心里划了一刀,将他的血滴入银碗内。
苏既明又惊又痛,这时才发现那银碗中竟然装着一只蛊虫,他流下去的鲜血,片刻就被那蛊虫吸食干净了。
苏既明对巫蛊之术不是很了解,他不清楚蛊究竟是怎么下的,但是他知道,羲武要下蛊了。
他以前见过羲武用蛊。乌蛮族族规严苛,对于情感的忠诚更是极其看重,无论男女,一生中定了情就不许再变。族中曾有一名男子因爱上了其他女子,毒杀自己的妻子,被羲武发现之后。按照乌蛮族的族规,此人必须自尽向妻子谢罪,然他不愿死,羲武便给他下了蛊。苏既明亲眼看着上一刻还强烈挣扎的男子下一刻就变得形同傀儡,乖乖在妻子坟前自刎身亡。
蛊虫是个非常可怕的东西,它能侵蚀人的意志,能害人性命,叫人肠穿肚烂。当时苏既明看到银碗中的虫子心生惊恐,他问羲武:“这是什么东西?”
羲武目光温和地注视他的双眼:“情蛊。”
羲武是个话很少的人,不管他要做什么,他很少会跟人解释。就像这一刻,他在下蛊之前,什么都没有说,也不曾问过苏既明同意不同意,苏既明问了,他就回答,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概对于他们乌蛮族的人而言,这是一件很寻常的事,他作为大祭司,可以随意掌控他人的爱恨情仇,尤其苏既明又是一个异族人,被他们控制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然而也就是那一刻,苏既明完全寒心了。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曾被乌蛮族人的真情打动过,在那之后,他终于明白,他终究跟乌蛮族人到底不是一路人。他是贵胄子弟,他有能力才干,他心怀抱负,他终是要离开这个海外荒岛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大展拳脚的,而不是被困在这里在男子身下求欢、被人随意往身体里下蛊。他必须要离开,这不是他的地方,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回想起那些事,苏既明的呼吸开始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