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铺面而来一股燥哄哄的热气,虽然不舒服,可到底比外面阴潮的稍微舒服些,只待了一会儿,热气又略减了些,人又舒爽了几分。
贾蓉却等着贾瑛一起才入的门,这两个却不换鞋,只把自己脚上的鞋一蹬,贾瑛就光着脚丫直接在草席上走来走去,遇到碍事的玩具,就一脚踢开,也不怕蹦着脚趾头;贾蓉跟他娘一样,都穿着软底的便鞋,比贾琏脚上的袜子合脚多了。
小付氏把孩子随手放在了地上由着她爬来爬去,这屋子地上全铺着特制的草席,并不怕她满地打滚弄脏了衣物,孩子自己得了自由,就急着去寻贾蓉,“哥,哥”的叫着,又去拽挡着她的贾瑛的衣服,把贾瑛急的叫道:“叫叔叔,叔叔,我是你叔叔。”还唉声叹气的道:“说了多少次,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贾蓉生怕贾瑛伤着贾芙,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伸出手去接过贾芙抱在怀里,逗着他叫:“这是瑛叔叔,叔叔”,贾瑛便也指着自己让他叫叔叔。
小付氏也不管这三个孩子眨眼间就滚做一堆,自己忙着安排人:“去,看有水没有,让琏哥儿先洗了在说话。”贾琏来的急,张老太爷大概是要考验一下贾赦这边的反应,根本就没有事先通信给贾赦这边知道,贾琏也知道情况,外祖父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现在看来,这边的人都记挂着他,跟他一点生疏感都没有,让他心里很是安慰。
小付氏也不问为何贾琏事先连个信都没有,怎么会突然过来,只忙着张罗着人找衣服,似乎贾琏只是出了一趟门才回来,“我记得婶子预备给琏哥的东西都在琏哥屋里,去,让人找了备好,一会儿让琏哥儿好换洗,”说着又笑:“婶子总说不知道尺寸怕衣服大了小了的,这下可好,穿在身上就知道大小了。”虽然不在跟前,可是一年四季的衣服邢薇都有准备,让人随着礼物等一起带过去,他在外家也有份例,两家的合起来,有许多衣服根本不等上身就小了,只好送给表弟或表侄儿们穿,免得浪费了。
贾琏便被人引到他的院子里,就在贾赦他们的主院的隔壁,两个院子有小门连通,中间都有穿廊不会淋雨,院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打扫的,屋子里更是有人天天收拾的痕迹,他被人引着到了卧室后面的洗漱间,进门之前扫了一下那丫鬟打开的柜子,里面挂着大小各式衣服,大概是这边替他预备的。
贾琏心里更暖和了些,自己不在这里,院子、房间、衣服却全有,这显然不是自己父亲的手笔,他最多记得给自己留个院子,这房间会不会天天打扫,就不一定会想的起来安排了。外婆总是说邢氏心思重,把父亲哄的忘记了母亲,可是外公却让自己带着眼睛去看,显然不同意外婆的理论。
贾琏也不少听人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可是,在他心里,母亲却是个遥远的概念,倒是继母邢氏却经常出现在他耳边;他有时想着,只要可以在父亲身边,即使有个后娘又能怎地?
何况舅母也说后娘很是不错,让他记着邢氏的恩情,没有她自己可能还不知道会怎地?别说识字读书,只怕命都保不住。
贾琏想着现在荣国府的贾珠和元春,明明有更好的学习地方,却被老太太困在内院跟着“二叔”“读书”。不说二叔那学问如何,只说二叔的名声,贾珠就是读了出来,又有什么前途可说?
荣国府长房和二房的争斗他也听说了些,他的生母和大哥也是······,贾琏摇着头,后面跟来的丫头忙着解释:“这洗漱的东西跟京城略有不同,都是夫人想的,后面有专门烧热水的地方,其实这原本是冬天才用的,这几天连阴雨,怕水不干净才重新又烧了起来,要不房上就有晒热水的地方,到时候只需要把这个木塞取下来,就可以站着淋浴了。”那丫鬟一边说一边指着一处,跟贾琏详细的解释,又指着远处堆放着衣物和毛巾的地方道:“那边是换洗的衣服和擦身的毛巾,二少爷洗完了就可以换衣服。”
等贾琏洗完了出来,外面的房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刚才的丫鬟又上来回到:“珍大奶奶请二少爷过去用饭,说是路远怕是您饿了,请先用过了饭再过来歇息。”贾琏却没有立即迈步,站在原地看了一眼他的“房间”,因为缺少主人,虽然经常有人收拾,可到底还是缺少点生气,自己这一站在这里,似乎连这屋子都多了几分灵气,在看忙碌的丫鬟来来往往的把自己随身带的物件摆放整齐,就跟他日日居住过的京城张家的房间相差无几,虽然这两处的房子格局大不相同,可在他心底这才是真正的家。
贾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带着一丝烟熏火燎之气,刺激的他轻微的咳嗽了一声,丫鬟忙解释道:“因老爷说这边夏天潮湿,冬天阴冷,屋子里后来加修了火墙,这屋里许久都没有烧过了,怕是有些烟气,二少爷还是先过去用饭,等它们散散就能好些了。”贾琏还以为是烧洗澡水带来的烟火气息,却原来是后修的火墙在烧火,这倒是他父亲的做派!他轻轻的笑了笑,外祖父总说他父亲掉进了钱眼里,处处都是浮夸败家气,人家当官都挣钱,他倒好,贴钱补银子,真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他钱多人傻。
小付氏已经备好了饭,就摆在主院的饭厅里,那房间一边隔出了一个地方,地上铺着一样的草席,小丫头已经和贾瑛坐在一张特制的凳子上面,等着开饭了。
贾琏笑着跟小付氏和贾蓉打了招呼,自己就跟着坐到了饭桌旁边,小付氏并不特意招呼他,只留下贾蓉在一旁陪坐。
小付氏端着饭送到贾瑛和贾芙那里,贾瑛倒是自己拿了筷子有模有样的吃了起来,贾芙却连碗都抱不住,只拿了木头勺子在里面瞎搅合,小付氏帮她扶着碗,也不接过勺子喂她,只笑眯了眼在一旁看着,倒是贾瑛看不过去了,急的在旁边骂道:“笨蛋,我说你个小笨蛋,都吃的嘴里去了。”他自己边吃东边说话,又忙着看贾芙分了心,一个不小心倒是自己把饭喂到了鼻子里,看的贾琏噗嗤一声差点把嘴里的饭呛出去。
贾蓉忙小声开口道:“琏叔叔千万别笑,若不然一会儿瑛叔叔就该不愿意了。”贾琏忙别过了眼,拿了帕子把自己处理好,见贾蓉目不斜视的只低头认真的吃着饭,自己不免也反思了,坐好不在受干扰的去用饭。
一顿饭有惊无险的用完,好几次贾琏差点呛饭,倒是贾蓉丝毫不受影响,快速用完了饭去守着妹妹,小贾芙似乎更喜欢贾蓉些,见他帮着自己扶碗,便一勺勺耐心的往嘴里喂,五勺便有三勺到了嘴里,贾蓉见了忙着鼓励,小姑娘越吃越有了兴趣,不多时倒是用了小半碗,贾蓉忙着又把晾凉的饭添到她碗里,贾琏这才注意到旁边放了一个小盆,都是碎碎的饭糊糊。
小付氏腾出了手,重新梳洗来见贾琏,见他也用过了,便招呼道;“琏哥还是先去休息一下吧,赦大叔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倒是婶婶过个,”她看了一下屋角的自鸣钟,“还得半时辰以后才会回来。”
贾琏听了不置可否,在路上耽误了一个多月,虽然都是大船一路顺水,可后半个月的险情让他整天提心吊胆,觉睡不好,人卧不安,不仅担心自己,还担心父亲这边,现在精神上放松下来,倒是人疲身困,瞌睡直打眼。
贾琏这一觉就睡了个天翻地覆,直到第二天的晚间才醒了过来,一睁开眼就见贾赦胡子拉茬的立在眼前,他眨巴眨巴眼,迟疑的叫了一声:“父亲!”说心里话,贾琏真的对贾赦没什么印象,虽然当初在京城,贾赦就做着甩手父亲,无事不登张家门,更是轻易想不起来去看贾琏。
再者贾琏也小,时隔四五年,他能够记住贾赦才怪了,这几年贾赦的变化也大,从浮夸青年转变成沉稳大叔,对贾赦印象一般的人在街上见了,还真是不敢认。
这也就是父子天性,加上一般人也不会这种神情,贾琏也不知道贾赦在自己身边守了多久,但睁开眼第一人见到的是自己的父亲,心里倒是美滋滋的。
听到儿子唤自己,贾赦眼一眯,乐的嘴巴裂开了一条缝,傻笑了半晌才道,“臭小子,你睡了一天半,可把老子吓坏了,”贾赦得到贾琏回来的消息,把事情交托给可靠的人看管,骑着马就往家赶,回来却说贾琏在睡觉,把他弄得是不敢动弹,生怕动静大了惊醒贾琏。
☆、第47章明言
贾赦以前从来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大户人家孩子从出生就由奶娘带,母亲都极少亲自与孩子相处在一起,别说父亲了,一天里能见个上五面都是爱孩子的人,且还是孩子的母亲处心积虑的想要父子加深感情。
可贾赦以前那个样子,张氏巴不得孩子离他越远越好,贾赦自己也“忙”的一天到晚,哪里想的起来去看儿子?难得的心血来潮,他也只是把贾瑚当做玩意儿来逗,那里跟贾瑛似的,甚至亲自帮他换过尿布?
直到贾瑛出生,邢薇一定要亲自哺乳,这才让贾赦体会到什么是快乐的烦恼,什么叫做天乐人伦。
嘴上嫌弃小儿子霸者自己的女人,弄得自己的福利越来越少,想要跟邢薇亲热一下,还的看着小子有没有睡实诚了。痛并快乐着的贾赦心里却越来越惦记着贾琏从小被自己放在岳家的贾琏,没有母亲的孩子本就可怜,又被他丢在张家这么多年,想想都觉得自己混蛋,对孩子的伤害至深。
贾琏微微一笑起身,“我睡了很久吗?”难怪觉得身上疼。
贾赦伸手扶他一把,这儿子看着瘦弱,身上还是有几两肉的,心里不免愈发感激老丈人,不仅把他儿子教养的翩翩有礼,温润如玉,还养的这么瓷实,有生气。
可接下来的话就让贾赦很是尴尬了,“外祖父让我来跟你学习,说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还有加深一下父子情,当然这个贾琏却不会说出口,贾家的男人好像都是内秀或者口拙的,唯一会张嘴哄女孩子开心的宝玉至今还没有出生。
贾赦迟疑了一下问:“你想学什么?”可别学他散财,不是舍不得银子,只是用了一年时间才证实,他当初的散财有多么愚蠢,人心本贪,原来还算是可爱的百姓被自己养成了可恶的小人。
“什么都学,”贾琏微微一笑,把贾赦迷的没了魂,“成,只要你愿意,做什么都行。”也不怕自己的“榜样”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看贾琏盯着自己,不觉得有些癔症,贾赦愣了一会儿才发现,贾琏要换衣服,这是等着他出去,“臭小子。”贾瑛经常当着他面褪的只剩下一身皮,这个儿子倒是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