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现在就立在岸边,他的人在岸上,心却早已飞到了西北边。
他是南朝皇帝新封的羽林左监赫连上,如今已不比几月之前,他已可以调动赫连家的船只“玄武”,却只能让“玄武”带去他的思念。
还有一个不修边幅的老汉立在赫连上的身边,他是有些人眼中的奇才,也是有些人眼中的疯子。
从赫连上五岁的时候,他便像这般一直默默地待在赫连上的身边。
他是南朝的名士商轨,更多人却喜欢叫他“商鬼”。
如今,他应了赫连上的请求,随船前往大周,去教导玉宝音。
看着不远处的滔滔江水,商轨道:“还是上公子对了,皇上对太子……那是爱之深责之切。上公子只要紧随着太子……”只要真元帝能活到给太子铺好的路启用的那一天。
赫连上却道:“走一步看一步,谁也不知天命是怎样的。”
天命?确实是个恼人的东西。商轨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么…公子珍重!”
“先生也珍重,”赫连上嘴唇微动,最后也只是道了一句:“我给高远公主的贺礼,先生莫要忘记。”
商轨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该忘记的忘记,不该忘记的……才要铭记在心。”
若是还有时间,赫连上定要和商轨辩一辩什么是该忘记的,而什么又不该忘记。
其实说都会说,只有事情到了个人的头上才发现,想要记住的老是忘记,本该忘记的眨一眨眼睛就占据了心。
赫连上目送着商轨登船,又目送着船走了好远,他拨弄着手上的珠串,想着远方的小丫头此时在做什么,又会是何种心情。
他还记得他娘改嫁那日,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的孤单,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惶恐不安。
若是…此时他能伴在她的身边……
***
没有几个小孩能有幸看见自己的娘亲披嫁衣。
这是玉宝音此刻的心理。
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看法不一,这取决于人的个性。
玉宝音看着身穿华丽嫁衣的秦愫,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声:“娘,你真美丽!”
秦愫笑而不语。她已是二嫁之身,此时的心情自然没有初嫁时的忐忑和欣喜,这是预料当中的,只是居然也没有预料中的坏情绪。
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大红的喜衣……还有一旁伸着脖颈望定她的玉宝音,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却又那么的像幻景。
“宝音,一会儿娘去萧家的时候,你和慧春姑姑呆在官邸里,”为了使她女儿安心,秦愫又道:“用不了多久,娘就会回来。”
她在大周不过是个挂名的公主而已,出嫁在即,这里没有父皇和母后让她拜别,驸马萧景也不用去皇宫中迎亲。她就像一个普通的待嫁女人,等着夫婿来接她去夫家行成婚礼。
好在萧太后说了,行完礼她还可以回到官邸,一直住到高远公主府建成那日。
萧景来迎亲的时候,慧春带着玉宝音躲在屋子里。
只听外面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还有锣鼓喧鸣。
直到外面慢慢平静,玉宝音才开口询问慧春:“我娘和我爹成亲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热闹?”
慧春自然还记得八年前的那场盛大婚礼,她道:“长公主出嫁,太子送亲,数十里红妆,从早上搬到了夜里,建康城夜如白昼,一直热闹了半个月有余。”
玉宝音只觉有些惋惜,那样的场面……没她什么事情。
她忍不住叹息。
明明是一桩喜事,慧春却怕玉宝音伤心,正想法子安慰她,就听外头有人报,说是萧府的小公子来了。
玉宝音一出门儿就见萧般若背手站在院子里,她好奇地问:“你不在你们府中呆着,怎么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