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宁心中犹豫,而严恪自己将那话一说出来,顿时更是懊恼不已。
他倒是昏了头,竟然将自己与林辉白、严豫相比,还用那样的语气?落在旁人耳朵里,倒似他在计较一样!
只是话已出口,不可能再收回,再多说什么,又有越描越黑之嫌,严恪索性不再多言,只冷眼等展宁给他答案。
展宁望着床上的展臻,心中天人交战一阵,最终坐到了床边。
她将展臻滚烫的手扣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往他紧闭的眉眼上轻轻绘过。指下温度滚烫,可那热度的主人的生命却无比脆弱,就在她与严恪拉锯这些时间里,也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展宁的动作亲昵,望着展臻时那种依恋不舍的神情,在严恪看来无比扎眼。
就在他想要再度开口之时,展宁却先一步出了声。
她依旧握着展臻的手,却抬头与一直担忧守在一旁,不知究里而不敢随意插话的叶家姑娘道:“劳烦你,将他面上的易容去了。”
叶姑娘虽有些犹豫,但见展宁坚持,也就转身出去了一趟。
没多时,她自院里打了一盆水进来,放在床头,又自怀中掏出一个红顶青花的白瓷瓶,取了盖子,倒了些东西在水里。
粗布帕子沾了盆中药水,一点点擦拭过展臻的脸。他原本平淡无奇的伪装慢慢褪去,渐渐露出一张出众的脸来。
严恪瞧着那张一点一滴显露出来的面容,唇边的冷笑渐渐褪去,眼中的讥嘲也慢慢变作了震惊。
只待叶姑娘端了水转身出去,展宁抬起头望着他,问了句“世子可还需要别的诚意?”时,他竟已说不清楚,自己心中那一刻升起的,究竟是何种情绪。
展臻与展宁是孪生兄妹。
就面前那两张近乎相同的面容,的确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解释。
展宁兄妹去年夏末遭的那场意外,严恪曾从林辉白口中听过,后来撞破展宁身份,也只当展臻已然故去。却不想兜兜转转,他竟然成了叶乾的徒弟,还搅进这么复杂的一桩事里面。
这背后,到底有着怎么样的故事?
这一对兄妹,到底又在做些什么?
严恪怔忡的工夫,展宁再一次开了口。
“我知道世子心中有许多疑问,只是兄长命悬一线,容不得再耽搁。我的诚意已经给了世子,但求世子仁慈,帮我这一把。待兄长情况稳定,世子还想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奉告,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展臻的情况的确已经容不得耽搁。
严恪简单问明了情况,知道展臻与叶家姑娘是因为追查叶乾身死一事暴露了行踪,引得马文正派人杀人灭口,此时城中大小医馆都被布了眼线,马文正也以搜寻要犯之命四处搜查后,他想了想,道:“大笔人马在城中搜寻了两日,却找不到人,马文正必定会扩大搜索的范围。他前些日子来驿馆探过,本就生了疑心,且此处是他的辖地,驿馆中也该有他的眼线,此刻贸贸然将人带回驿馆,并不妥当。”
展宁其实也有这样的考虑,只是她环视了下自己身处这简陋的屋子,“但这里也不是安全的地方。而且我大哥身上带着伤,又中了毒,必须尽快解毒。驿馆去不得,那世子可另有稳妥的去处?”
展宁还有句话未能说出口。到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敢让展臻离了她的视线。
上一世展臻必定是在江南出了事,她怕这一世,稍有不慎,她又会失去他!
“我在惠州并无可信赖之人。”严恪摇摇头,他微拧眉想了想,突然舒了眉头,“不过驿馆也不是去不得,只是去的方式得谨慎些罢了。”
展宁不解问道,“什么方式?”
展宁与严恪这方步步小心,安南省巡抚马文正的书房里,马文正的情况也不是太好。
他坐在书桌前,目光阴鸷地盯着底下站着的心腹,听着对方的汇报,扣着砚台的手手指关节发白,几乎是忍了气,才没将手里的砚台摔出去。
“一个重伤的废人,一个姑娘家里,你们这么多人,足足找了两天都没找到,还有脸回来见我!简直是废物!”
底下的心腹也有些委屈,“大人息怒。那个男的受了重伤,又中了毒,我们已在各个医馆设了人,还封锁了各个城门,盘查进出城之人。这两日来,属下敢保证,他们绝对没有机会出城,也没有办法解毒。我们就算短时间找不到他们,可他们肯定会先撑不住,甚至那男的有可能已经毒发身亡……”
“我要的不是有可能,而是确切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有半点闪失!”
马文正终于没能忍住,他将手中砚台重重一摔,只听叮咚一声响,砚台在地上摔作两截,墨汁洒了一地,墨迹缭乱,一如他此刻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