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不知要生出什么乱子。留在姑苏却不一样,姑苏的沈府是时任姑苏知府的四叔沈和淳在当家,四叔一家甚少入京,对沈天玑过去的性子了解不多。她身边的李妈妈、青枝、碧蔓以及疼她的祖父就算知道她性子变了,只要人是安全无虞的,也不会过于追究。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她在这烟雨江南之地也觉得异常舒畅,心清目明,神思澄定,她喜欢这样舒缓镇定的感觉。
她也日夜都将此铭记在心:她的仇人,还在等着她。
轿子抵达沈府,从偏门处过了两道垂花门,青枝和碧蔓才搀着沈天玑下来,早有她的奶娘李妈妈在门口处候着她。
李妈妈是当年林氏的陪嫁丫头,为人精细,心思活络,手里的活计也是沈府里一等一的,颇得林氏的重用。后来与沈府里一个颇有头脸的管事成了亲,第二年就生下个儿子,只比沈天玑大一个月。她伺候林氏向来尽心尽力忠贞不二,沈天玑一降世,她二话不说撇下了襁褓里的孩子,做了沈天玑的奶娘。这些年来对待沈天玑也是从里到外,饭菜吃食事事用心,疼她倒比疼自己儿子还多。这些事情主子们都看在眼里,自然对她愈发看重,她可以算得上是沈天玑身边第一个有头脸的婆子。
这会子沈天玑进门,李妈妈就拉着她去里间换身衣裳待客,手里忙着,嘴里也不闲,“太老爷着人来催过一次了,还把璋少爷和二姑娘也叫了去,就等着姑娘你呢。”
碧蔓取过来一把黄杨木雕花梳,为沈天玑梳理一头已被打散的墨发,诧异道:“这也奇了,不是说只是个秀才么,怎么太老爷如此看重,倒像是礼遇什么王公贵族似的。”
“太老爷一向是爱才之人,这宁秀才虽然屡试不第,大约也是个有文才的,所以才入得太老爷的眼。”李妈妈道。
将妃色长裙换成了一身百蝶穿花桃红色对襟上襦,下面是同花纹石榴红百褶裙,对襟袖口以及裙底都是五彩缤纷蝴蝶翩翩的精美刺绣,这样喜庆活泼的颜色更衬得沈天玑的肌肤欺霜赛雪,嫩得能滴出水来。
“咦,李妈妈,这是哪里来的衣裳,倒是合我心意的很!”沈天玑看了看袖口处栩栩如生的蝴蝶,笑道。
“早知姑娘就喜欢些活泼的颜色,前儿沈夫人说府里要置办新衣,来问老奴姑娘的喜好,姑娘恰好不在,老奴就做主给姑娘挑了这花色。瞧瞧,这姑苏府的绣娘倒丝毫不输给京城呢!”李妈妈仔细端详了一番,也满意微笑道。
这沈夫人指的自然是沈和淳的夫人方氏。
“那是自然,咱们大昭三大名绣,苏绣可是排在首位的。”沈天玑笑着道,心里却不由得想起前世一桩事来,宁清意方住进沈府不久时,恰逢宫里太后过生日,赏下来不少东西,其中送到沈天玑屋里的就有一件极其独特精美的刺绣料子,说是南疆进贡而来的绣品,沈天玑十分喜欢,本欲裁了置衣裳,后来见宁清意一身寒酸,便给了她了。宁清意后来整一个月都穿着那刺绣衣裳上上下下,似乎巴不得全府的人都晓得她与沈天玑交好似的。
倒也是,她只有把自己抬高了,沈府的人才能瞧得起她。
碧蔓将梳子递给了李妈妈,李妈妈便手脚利落地给沈天玑挽髻。
碧蔓退到一旁,瞧了瞧沈天玑的衣裳,道:“绣工是不错,可是比起咱们京城沈府的衣料子就差了些。过去咱们在京城,每一季都要置办几套衣裳,可这边每季才置办一套,四夫人也忒小气了些……”
李妈妈一个厉色过去,碧蔓知道自己失言,伸手捂了嘴。
沈天玑听在耳里,心里想着碧蔓这丫头的确应该适时敲打敲打,不然这张快嘴只怕要惹出事儿来。
说起来,前世里自己住在姑苏时,对四叔府上简朴素净的吃穿用度也颇有微词,明里暗里给了四婶婶方氏不少难堪,好在方氏却是个宽和的,并不曾放在心上。后来沈府不中用了,一直外放在外的四叔倒是唯一没有被牵连的,沈天玑记得,沈和淳在昭武十三年被拔擢为江南路总督,在当时整个沈府众多和字辈中算得上是一枝独秀。
李妈妈从青枝捧着的首饰盒中拿出几只珠花簪子,仔细瞧着恰当的位置为沈天玑簪上,待一切打理妥当,这才唤青枝陪着沈天玑去前院。
临走时,碧蔓朝着青枝做了个鬼脸,就知道李妈妈要把她留下来训话。
☆、第004章灵舌巧辩退宁父
前院花厅中,鬓发雪白却面色红润饱满的敬国公大人沈远鲲正一边细细品着白瓷茶盅里清透碧澈的茶水,一边眯着眼睛看几个小辈斗诗,神情十分惬意。
唔,这诗好,茶更好。这可是四丫头亲自给他制的荷叶茶,初初喝着觉得有股生味儿,可那丫头却坚持要他喝,说是能清热解暑,于身体有益,如今倒是越喝越觉得甘甜清冽,余味无穷了。
他在大昭政事堂上厮杀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致仕回乡,这两年可算是彻底歇息下来了,如今这清闲悠然的日子,当真比神仙还舒服。
可是日子再闲散舒服,骨子里还是改不了不管遇事大小总要深思熟虑一番的习惯。
这宁儒江的父亲当初与他的确算得上旧友,论理说,宁儒江既亲自来求他收养宁家那幼女,他应该一口答应才是,可是转念想起去年那四丫头说想找个诗词好的做她的老师,当时寻了江南一带颇有名气的才子聿钦,那小子却忒不识抬举,竟然死都不肯进沈府。现下瞧着这宁儒江的诗文比聿钦并不逊色,若是能让他留下来做四丫头的老师,也算不错。
再者,虽然沈府多养个女娃娃算不得什么,可他敬国公府能走到如今地步却并不是做慈善换来的。没有利益的买卖他沈远鲲向来不做;即便是对方没有什么便宜可赚,就是扒也要扒一点油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