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秋道:“何大侠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我们继续说说图春啊。”
“这些鬼就这么随随便便说出现就出现,说走就走的吗?”
“不止鬼啊,人不也这样嘛。”白玉娇说,唆(刺激)他,“图春也是不告而别了吗?图春是鬼还是人?你喜欢他啊?像男的的名字。”
狄秋说:“是男的,我再没见过了。”
白玉娇道:“见不到么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刚才不还教育何大侠要接受现实吗?”她顿了下,语速缓了些,说,“何大侠就是接受了现实走的。”
狄秋听不下去了。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从哪里来的,许许多多图春,在骑车,在跑,在跳,在笑,在走,在午睡,在漫步,在穿过一片紫藤花架,走到他面前。
一个又一个,成千上万个。
平时也不知道他们都躲在哪里,藏在什么地方,这下全都出来了,太多了,太密了,像虫子,孜孜不倦地啃他的骨头,津津有味地啜他的血,这还不够,这些虫子仗着他无计可施,铺满了天,变成了乌云,降下黑色的雨,雨珠噼里啪啦,好像都在发出同一个声音。
图春。
狄秋生气了:“我接受现实我就不能觉得烦了吗?这么多事情……妈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人会跟自己不爱的人结婚,谈恋爱,生孩子好像在完成任务,一个人死了,有人解脱,有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我都知道,我都承认,我也都理解,都接受,但是我就是觉得……非得这样吗?凭什么这样?凭什么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凭什么我就要在这里,上一秒千辛万苦救活一个人,下一秒马上,什么人都死了,什么人让我经历这些啊?他什么心态?他觉得给我看过这么多生生死死,我就会看到麻木了吗?他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我只是想我一个朋友不要就那么……就那样子死掉,我的罪过就这么大吗?”
白玉娇道:“人想做神才能做的事,罪过还不大啊?”
狄秋低着头,说:“我就想早上醒过来,我妈妈很凶地骂我怎么又赖床,她做早饭给我吃,我吃得干干净净,我去上班,就去工厂上班,流水线工作,中午去食堂,午休的时候玩玩手机游戏,晚上下班,沿着我最熟悉的路,我闭上眼睛都不会走错的路回去。然后……然后,我爸在看电视,我妈做好了饭,她说快去洗手,我拖拖拉拉,她骂我两句,我们坐在饭桌上,她催我结婚,催我生小孩,我很烦,我烦死了,我知道我喜欢的人可能不喜欢我,我知道我的喜欢可能会让他们崩溃,我知道我会去参加他们的葬礼,我会处理他们的后事,我还需要居委会,派出所,公证处来证明他们是我爸爸,是我妈妈,我知道我也会死。我知道爱情很罕见,宇宙很大,我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粒灰尘。”
狄秋抓着头发:“我没有见过我爸,也没有见过我妈妈……我也再也没有见过图春了。”
白玉娇说:“那你又不去努力,你从来没想过要怎么解决你被困在这里这件事吧?”
狄秋恨恨道:“你又知道我没试过?”他抬眼问白玉娇:“你有解决的办法吗?你也没有吧?你法力无边,修行千年你都没有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白玉娇看着他,说:“我说错了,不该说你没有努力,起码你没有想死了一了百了。”
狄秋站起来,一瞥她:“死了根本不会一了百了。”
他走了。
天也黑了。
第八章
那天别过那不知姓名的女孩儿,别过何大侠,别过白玉娇之后,狄秋索性重新安排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他过得更规律,清醒时,他就去棋牌室,太阳一下山就到了,这个时候,棋牌室还没开门,玻璃门后面黑乎乎的。狄秋就等在门口,吃香烟,剥栗子,嗑瓜子,一般三根烟吃完,孙老板就会来了。孙老板见到狄秋,又要拉他去隔壁吃点热汤面,狄秋还是婉拒了,笑笑地又点了根烟,说:“我点碗大馄饨好了。”
孙老板看看他,问说:“格么屋里才蛮好吧?”(那家里都还好吧?)
狄秋说:“都蛮好。”
孙老板不响了,开了门,引着狄秋进了棋牌室。老板娘不在一楼,大厅里只有桌子椅子,挥不去的烟味。柜台上放着两块抹布,柜台里靠墙竖着一把拖份(拖把),一把笤帚。孙老板把灯都开了,拿了笤帚扫地,狄秋跟在他后面,一张桌子周围扫干净了,他就把扣在桌上的椅子搬下来,摆好。忙活完,两人出了身汗,一人点一根烟,开一瓶汽水,坐着吃香烟,喝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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